申时刚到,鹿棚里已经座无虚席。
一楼方形舞台上,伶牙俐齿的说书先生“灵台仙人”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上古神祇如何开辟洪荒后,逐渐消亡的故事,手持酒壶酒杯的勾栏花娘们穿行客座其间,声色娇柔地求着看客们买一壶酒吃吃。
屈少瑾见宋宛辛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赶紧回过神来催她道:“我看这些人老是盯着咱们看,多半是瞧你我面生,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少瑾,你闻到了吗?有血腥味。”
“我又没有你的狗鼻子,哪里闻得到这些?再说半个时辰前才表演了一场杂耍,许是刚才拿大顶那个汉子摔下条凳的时候磕出血罢,最是寻常不过了,你少在这吓唬老子。”
这血腥气浓,断不是一点点血就能有的。
“摔伤会流这么多血吗?”
她眉头紧皱,凝神仔细地嗅着,顺着这股气味一直走到了一扇挂满碎布条的房间门口。两人抬头望去,“元丰大师”四个遒劲有力的字被刻成门牌,悬挂于门上。
血腥味就是从这里面传来的。
少女与屈少瑾对视一眼,严肃的神色引起少年警觉。
“你是说,元丰大师房间里有血腥味?”
见她点头,屈少瑾踟蹰不语。两人私闯后台已是不敬,若此事擅闯元丰大师房间,有事当然无话可说,若是闹了个乌龙,冲撞了大师,今晚的表演肯定是看不成了不说,可能还会让裴宴临颜面无光。
宋宛辛看屈少瑾畏首畏尾,心一横,伸手就要敲门,一个脸上画了五彩颜色,看身段也不过十七八岁的郎君急匆匆赶到,也不管门口站着的两人到底要做甚,直接“铛铛铛”敲响了元丰大师的房门。
“师父!师父!”
原来是郭元丰的徒弟。
两人想着正好有人替他们敲了门,若是无人应答,大家就可以一起闯进去的时候,一个温柔又清亮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何事?”
那徒弟听师父应答,急急忙忙又开口道:“徒儿偷听到夜生大师说,他今夜的演出要多占用一刻钟的时辰,这可如何是好?”
门内清透之声又响起:“去告诉盘松先生了吗?”
“说了,但盘松先生说他已经答应了!”
门内人停顿片刻,最后悠悠开口:“那便这样吧,初音,你去告诉繁音,让他按戌时二刻开场准备。”
被唤“初音”的郎君面色更为焦急,趴在门上吼道:“可是师父,这样不就误了咱们开演的吉时了吗?那可是要……”
倏忽间,门被打开,和画像上一模一样的半张脸出现在三人面前。郭元丰脸上一如画像上一样苍白,他看了初音一眼,平静开口说道:“照我说的做。”
话音刚落,门立刻被郭元丰从里面关上,初音的头缓缓低下,瞧了身侧宋宛辛一眼,不甘心地离开了。
少女见状,心头疑虑打消大半,也跟着初音后头走出了后台。屈少瑾并未在意,松了一口气说道:“你看,我就说你过虑了吧?人家师父好好的……诶你还真别说,唱戏的人声音就是好听,悠扬婉转,脆而不妖,朗而不娇,轻盈飘逸,堪称仙乐啊,老子都等不及要听他晚上的戏了。”
“是我多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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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鹿棚廊檐下一盏盏明角灯接连亮起。
舞台下侯着的小厮轻敲铜锣,朗声告知道,下一个节目是京城知名皮影戏大师——夜生郎大师的节目《闹花灯》,手持纱灯的引茶娘子将宾客带到席间就坐后,顺手将八面廊柱上的油灯掐灭,,整个鹿棚霎时间陷入黑暗。
二楼窥仙阁内,灯光绒暖昏黄,吃饱喝足的四人并排坐在看台之上,等好戏上演。
戏曲《闹花灯》由一曲悠扬的二胡之声开场,剧中文臣薛刚闯祸下狱,连累薛家遭殃,薛三海改姓吴三海后观龙灯时与小厮走散,剧情一波接一波,看得众人提心吊胆。
宋宛辛看到吴三海与小厮走散后悲惨贫困的模样,联想到自己这六年在梵城苦尽甘来的日子,加上二胡如泣如诉、悠扬婉转的旋律,她一时入戏,悄悄落下泪来。
那一张张羊皮皮影多镂空、重彩绘,单线平涂、华服圆脸,每一张单拎出来都是极精致的一张画作。演到最后,吴三海高中状元封三省巡按,回到嘉兴老家将五歹徒捉拿归案时,观众纷纷起身,掌声、叫好声响成一片。
一曲唱毕,廊柱上的灯光重燃,原本站幕布后的矮胖男子转至台前,手提剧中“吴三海”角色的人形皮影朝观众致谢,他一开口,宋宛辛便听出来,他也是方才给”吴三海”配声之人。
“请各位看官安,我是夜生郎。今日《闹花灯》中吴三海的故事至此结束,如果有二次观戏的看官,应该能看出今夜这场戏与之前的不同之处。吴三海虽是我戏中人物,但每每将他短暂的一生于台上走完,我都忍不住替他惋惜。于是我在吴三海手刃五名歹人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