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绿韵也说得过去,但是他怎会在此?
捕快们抬尸体出门时,宋宛辛又禁不住多瞧了那新郎几眼,见他踟蹰不前,似是有话要说。
“新郎官若是没事,可以与我们一道离开。”
见少女眼神示意,新郎暗自咬牙,便转头告辞了陈家父母,跟着宋宛辛一众人走出来。
推送尸体的板车吱吱呀呀,在崎岖不平的小路上晃个不停,板车上白布盖红衣,说不出的凄凉与诡异,一路上大家都心领神会地沉默不语。
宋宛辛几人陪着新郎走在最后,耐心的等着他开口。
傅成雪走路不稳,一缕游魂似的飘飘荡荡,拌着一块石头险些摔倒,被屈少瑾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财恍恍然回过神。
“各位官爷,我知你们一开始只想要走韵儿的……尸身,并未提张府失窃一事,后来提起,也只是为了让陈父将韵儿交出来,所以韵儿应该和失窃没关系,对吗?”
这郎君看着文弱,心思倒是细腻。
见宋宛辛点头,傅成雪的眼中多了一丝悲悯,他有些忍不住,满眼的泪花顷刻又落了下来:“难道你们怀疑,韵儿是不愿意嫁我才投河的吗?她是愿意的!她肯定是愿意的!”
宋宛辛刚想出口否认,裴宴临立刻伸手不动声色地从身后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先别回答。
果然,傅成雪见几人不否认,急得又继续往下说道:“我与韵儿其实早在书塾的时候就认识,那时我刚到书塾,还没有当上教书先生,只是做一些批注、誊写的闲杂事情,她偶尔来向塾里的夫子请教诗词,夫子忙的时候,她便会来问我。
一来二去,我们也算相识。
后来,我知她到了婚嫁的年龄,家里人有意无意在与她相看夫家,我本家贫,又吃不准她的心意,所以也不敢轻易提出娉娶,只得满腹相思寄予诗词,反反复复写了好多。
三个月前,她来塾里,见我案桌上乱七八糟的信笺散乱着,也没说什么,问了两个生僻字就走了。
谁知第二日,平日里常用的书房窗外那株梅树上竟拴了一张信笺,我取下翻看,上书晏几道的‘相思本是无凭语,莫向花笺费泪行’,思来想去,料定是韵儿所写,便鼓起勇气向陈家提亲,没想到真就应下了。
我喜不自胜,本以为与韵儿能成就一段良缘佳话,没想到……”
他越说越伤心,到最后胸口剧烈起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宋宛辛眼前仿佛出现一个娇俏可爱的小女娘,她识字不多,却能从傅郎君案桌上众多的诗词中知晓他暗藏的爱意,为了心爱的郎君,她不但顶住压力,一一拒绝了其他公子的娉娶,还以情诗做引,劝郎君“我知道你心悦我,思念我,写在信笺上是没有用的,不如付出点行动来得实在”。
难怪未过门的新娘投河这种晦气的事情发生在傅成雪身上,他仍然到了陈家来见绿韵最后一面,原来竟是一对有情人。
看着傅成雪支离破碎的模样,宋宛辛难受极了,心中千丝万缕的疑惑全部化作伤感,她轻轻牵住裴宴临的衣袖,手上不自觉用力。
多情公子多病身,若绿韵真和春娘一样遭贼人侮辱,傅成雪怕是承受不起事情真相的打击。
裴宴临看着她泪眼婆娑,知道她又动了情。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裴宴临打心眼里觉得,她不适合当仵作。
办案人当无情,她骨子里却带着一缕“痴意”。
到了路口,裴宴临见傅成雪和宋宛辛还心有戚戚焉,不想她还沉浸在这一份痴意,赶紧以办案为由将傅成雪赶走,他们一行人带着尸体回梵城了衙门。
天色将晚,大家回了衙门都寻思先祭五脏庙,少女无心进食,撇开众人,一个人进了停尸的房间。
关上门前,一个淡然的声音响起:“我就在门外。”
少女抬头,对上裴宴临风清云淡的眸子,他说得那样轻松,她却更加难受了起来。
他……大可不必对她这样好的。
“嗯。”
转过身,宋宛辛束起袖口,穿戴好衣服,伸手将白布掀开。
可爱,宋宛辛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词就是可爱。
仰面平躺着的女娘面色瓷白无暇,一双玉手纤嫩如葱段,一看就是平日里娇养着的。年仅十六的娃娃脸上稚气未脱,睫毛纤长浓密,朱唇墨眉,乌鬓柳腰。
只可惜她此刻双眼紧闭,耳鼻渗血,口中亦有水渍渗出,发丝凌乱,一身喜服皱皱巴巴,水渍未干。
轻轻将她上身衣物褪下,尸体确有膨肚和皱褶的现象,尸斑还没浮现,尸体却已经有开始僵硬的迹象。
撑开眼皮,瞳孔较普通死亡的人放大了些许,这些都是溺死的现象不假。
待她将绿韵余下的衣物褪下,少女深吸一口气,擒灯开始仔细检查。
双手手腕有约束伤,大腿内侧淤青,外侧有抓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