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肆虐,不知何时能停息。而山洞里的木材和褡裢里的物资何时会用光,却是显而易见。
除了烧水熬粥那会儿,他们不再额外烤火取暖。山洞里充斥着昏暗,姚静衡虽不言说恐惧,但沈菽却发现她一直都跟着他。
他走到洞内何处,她就跟到何处。他停在何处,她就停在何处。
沈菽忽而很是后悔。
早知如此,昨夜就不该把那几根蜡烛从褡裢里拿出。
他腾出空余是为了多装些黄豆给马吃,如今无事可做,便问姚静衡:“可要给马喂食?”
“你还给马带了吃食?”
“也不尽然,它吃的,我们也能入口。”
沈菽抓了把黄豆给她,自己也抓了把。
火燃尽后,姚静衡就把灰烬踢散,好让他把他的棕马大马牵到此处卧着。它还伏在这片余温未散的地上,时不时甩甩尾巴。
两人走近它,你一颗我一颗地喂。棕马配合着吃了几口,然后就不愿搭理他们磨磨蹭蹭,一点儿都不痛快的喂食,打了个响鼻就闭上它不耐烦的大眼。
姚静衡抚着棕马的头,问道:“它叫什么名?”
这马虽是陪伴沈菽三年有余,可由于他没有给活禽和物事取名的喜好,便一直是匹默默奉献的无名之马。
“不如姚小娘子给它取个名?”沈菽提议道。
“那我要好好想想。”
听她语气里的认真架势,他以为姚静衡至少要琢磨个一盏茶的工夫,哪知她话音一落便接着说:“就叫黄豆。”
她本想连名带姓地喊喊它,忽然记起还不曾问过沈菽的姓氏,懊恼道:“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我姓沈,名菽,字况明。”
他一来就唤她“姚小娘子”,应是小郎君告知了她的名姓,可她还是亲口向他介绍自己:“我姓姚,名静衡,没有小字。”
话罢,面向闭眼休息的棕色大马说道:“你姓沈,名黄豆,字……沈郎君可要给黄豆取个字?”
她分明乐在其中,沈菽便把这个机会让给她。“还请姚小娘子给沈黄豆赐字。”
姚静衡摸着沈黄豆的脑袋毛,苦苦思索,忽而灵光一闪,眉开眼笑地说:“就叫棕毛吧。姓沈,名黄豆,字棕毛。”
她又喃喃道:“叫沈棕豆也好听。”
“都是好名字。”沈菽夸得真心实意,他的确喜欢她的奇思妙想。
视野模糊不清,姚静衡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就更加灵敏。她虽看不清沈菽的神情,却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融融的目光。
在没有光明,没有时间,只有生死的地方,他的注视无疑是令她安心的存在。
黑夜降临之际,沈菽仍旧淡定从容的气势就成了姚静衡的救命稻草。
洞里伸手不见五指,到处都黑漆漆的,仿佛灌满了浓墨。喉咙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一股粘稠的气却堵在嗓子眼,窒息感时刻笼罩着她。
察觉沈菽从石头上起身,她也立马跟着站起来。
“风大了,最里面有个凹洞可以容身避寒,我带你去。”沈菽在黑暗里准确地握住她的胳膊,在心里默数着步数,将她领到凹洞坐好。
这里只能容纳一人,沈菽便靠着旁边的洞壁坐下。
剩下的木枝不足以燃烧一整个夜晚,他们只能在后半夜严寒难当的时候烤烤火。
暴风雪的夜,又黑又冷又聒噪。
她的胆量在与歹人的搏斗中消耗殆尽,此时连哭泣都不敢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流着泪。
在天公的强威之下,一呼一吸都能嗅到死亡的腐臭气息。
“抱歉,”沈菽说,“沈黄豆吃不惯别业里的精粮,肠胃自昨夜就有些不大爽利。”
姚静衡愣了愣,破涕为笑,也暴露出隐忍的哭腔。
她赶紧闭上嘴,不再发出任何声响。
如这般生死未卜的时刻需要安静,哭声总会乱人心神,沈菽明白她的顾忌,说道:“不必顾及我,想哭便哭。”
她仍是没有放声哭泣,实则她也不会发出洪亮的哭声,以往最多小声啜泣。
姚静衡平复呼吸,尽量让自己听起来镇定。“我能坐在你身边吗?”
“这里风大。”
她默了一瞬。“你可以过来吗?我们一起避风。”
“凹洞里只容一人。”这是他和她都知道的事实,可沈菽还是说了出口,以此确认她的意愿。
“倘若沈郎君不嫌弃,我们挤挤也能坐下。”
他点明:“除非我抱着你,否则怎么都容不下两人。”
“那便抱着。”姚静衡紧接着就说,“如果你愿意的话。”
她听见沈菽起身的动静,感受到他走来跟前。
姚静衡抬起头,什么也看不见,含着眼泪说:“谢谢你。”
该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