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隐入阴沉的云团,血水和雪泥凝结成新的冰,腥臭且肮脏。
姚静衡一眨不眨地望着远方,仿佛寒风中的一棵枯树。
忽然之间,一个小小的黑点跃出林间,正向着她而来。
手已冻僵,她努力张开手指,活动活动筋骨。
黑点越来越近,姚静衡逐渐看清他的脸,以及,他脸上的刀疤。
她立即转身跑向山坡,脱下短袄裹住头颈,接着在坡边坐下,两臂护在胸前,毫不犹豫地翻滚下去。
山坡又长又陡,连续的旋转搅浑脑海,姚静衡的神志在快速的旋转中飘散再合拢,合拢再飘散。
几乎在身体停止翻滚的一瞬间,她就立马撑着雪地站起身。晕眩和恶心成了和呼吸一般寻常的反应,她踉踉跄跄向前跑,在无垠的雪地里留下逶迤的脚印。
风刮起雪粒,眯了姚静衡的眼睛。她揉了揉,回头望,目光穿过白茫茫的风雪,却怎么也看不清坡底的情景,仍是只见一个黑点。
她在雪地里艰难地抬腿跑动,绕过一处崖壁发现山洞。
枯藤老枝垂挂在洞口,遮去里面的光景。
姚静衡撩开一看,此洞不深,堆着不少树枝,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蛇虫鼠蚁抑或猛禽,是个躲避风雪的好地方。
但她没有进去,而是藏在洞口的大石头后,使着长树枝刮平洞口前多余的脚印,营造出她进了山洞就没有出来的假象。
她解下腰带,在前臂上松散地缠绕两圈,而后紧紧攥住带血的金簪,仔细听着石头后的动静。
马打了个响鼻,雪地里传出细微的吱嘎声,洞口上的枝藤摩擦出若有似无的沙沙响。姚静衡当即起身刺向来人的腿后。
这人旋身后退,躲开她的金簪,一露面竟不是那刀疤脸。姚静衡没有任何愣怔,继续刺他腰腿。
“姚小娘子!”沈菽捉住她的手腕,径直夺走她手里的血簪子丢进洞里。
他不敢用力抓她,反被她撞倒在地。不待开口,树藤就缠上了他的脖颈。
虽是可以使出匕首割断绕颈的长藤,可沈菽又怕误伤了她,便用蛮力扯断这带刺的树藤,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别怕,我不会害你。”沈菽抬腿压住她挣扎的腿,手也握紧她的手腕,“那半脸疤痕的人已被制伏,放心。”
姚静衡的求生意志被一连串的生死危机吊高到极致,此时除非是陆青斐和李观如现身,否则她谁都不相信。
纵使认出他是那天结识的郎君,满脑子也都是杀了他,得到绝对的安全。
她不信也不听他的解释,只是用尽全力挣脱他的压制。
沈菽突然松开,姚静衡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里,死死地盯着他。
见他拿出匕首,她抓起一把雪扔向他,而他的匕首比雪更快落地。
沈菽偏头躲过,眉眼蔼然,声音平和地说:“倘若不敢信我,不妨先拿匕首刺我几下。”
又道:“最好不刺中要害,多一个人,你就多一分逃生的可能。”
姚静衡当真拿起匕首捅向他腹前,他没有闪躲,仅是微笑着迎接她的袭击。
刀尖悬停在衣袍上的竹枝纹前,两人相对跪在漫天飞雪里。姚静衡没有收回手,匕首就停在他身前,不进也不退。
她凝望着沈菽,嗓音发涩。“你真的,真的要……救我?”
他没有作声,只是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让刀尖抵在腹上。
姚静衡立刻松手丢掉匕首,理智一点点回到头脑里,将激昂的情志和猛烈的力气通通从她身体里驱赶出去。
她顿时浑身无力,耷拉着肩,跪坐在雪地里,疲惫地问道:“郡主和长公主安全了吗?”
沈菽点点头。“放心,嘉彧在她们身边。”
他环视周遭,风雪大作,不得不眯起眼睛。“我们先进山洞。”
姚静衡撑着手,费劲地站了起来,却没能站稳。
沈菽赶紧揽住她,另一只手还牵着马。
“多谢郎君。” 她实在不能独自站稳,便拽着他的衣袖慢慢走进山洞。
沈菽扶着她在洞壁前坐下,捡来些树枝,又从马褡裢里取出火折子。
红通通的火光燃亮昏暗的山洞,热意从四面八方将她围绕,也将他高大的影子投上对面的石壁。姚静衡坐在他的影子里,看着他走来走去。
沈菽挑出两把较为坚韧的树枝拿过来,从衣摆割下两根布条,将这些半长不短的树枝编成四个多脚架,两左两右地插进火堆两侧的地里,分别将他的佩剑和剑鞘横放其上,又从马褡裢里拿出一个钵盂去洞口舀雪,接着就将钵盂放在这简易的火架上烧水。
姚静衡呆呆地望着他,脑袋也跟着他来回忙活而转动。
直到沈菽放下一小袋米,又打开一包糕点递来,她终于睁圆了眼睛,一时分不清这是落难还是野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