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完温泉,两人在温泉馆里下榻过夜。
顾挽星勾着卫寂的手指,在浅淡月色下认真观察美色,她不着边际地想,京郊的汤泉宫该修一修了,回去之后冬天就带着卫寂去汤泉宫住。
想着想着,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她回到了夏京宫城。
顾挽星原地发了会儿怔,脑子里又空白又混沌的,仿佛被抽了魂儿的空壳,又像是被定在原地的傀儡。
她在这里,要干什么来的?
一点冰凉落在她的额头,冻得她一个激灵,而后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在地面、屋檐积了一层白茫茫的颜色。
白色总显单薄,但此时却像是序幕前的预告,万物因这点白色而运转起来,她亦想起了自己要做什么。
殿内烧着地暖,她带着一身薄淡风雪进入,冰消雪融,乍暖还寒。
一圈内侍宫女跪在地上,将卫寂挡在中央,似乎是阻挡他出去。听见她进来,卫寂抬眸看她,目光又怨又恼。
顾挽星避开了他的目光,淡淡道:“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们低头离开,不忘把门关上。
没了这群拦路的,卫寂也不走了,看着她走到自己身边,问:“陛下将我关了许久,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的淡色眸子里掺着冰渣子,在烧足了炭火的内殿亦冷得扎人。
顾挽星避而不答:“你生病了,病了就该好好吃药。”
她拿起桌上被冷落多时的药碗,也不用勺,就着边沿喝了一口,而后抬头望向卫寂,“可以吃药了吗?”
卫寂脸色一白,眸中浮起几分痛楚,似是无法忍耐一样、几乎是夺过了她手中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
玉碗被粗暴地仍在了桌子上,不稳地打了几个转儿才停好。
卫寂喘了下,脸色苍白,紧紧盯着她,仍咬住方才未得到回应的问题,“是削权,幽禁,还是做的更彻底......一了百了?”
顾挽星垂眸,轻叹道:“你身子不好,这段时间就留在宫里养病吧。”
卫寂忽地晃了一下,他攥住胸口,不可置信似得抬眼看向她,“挽星......”
音未落,鲜血已涌出喉咙,在地面溅出骇人的红花。
他低头看了看血迹,不知是释然还是放弃,低声道:“是了...你早该么做......”他撑不住似得靠在桌子的一角,痛苦又留恋地看着她,直到失去意识。
顾挽星沉默着抱起他放在榻上,而后用准备好的白绫将他的手脚紧紧绑缚。她抽出一把匕首,用酒和火消了毒,随后解开卫寂的衣裳,在他的心口缓缓切下。
刀刃轻利,很快,伤口就见了血。
只是那血的颜色并不正常,是桃花一样的粉红,在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甜腻香气。
颜色好看,气味亦甜,却透出诡异可怖来。
顾挽星用纱布将血拭去,连布一同扔到炭火盆中,被火烧出“哔啵哔啵”的连续细响,香气也随之变淡。
血流须臾,那伤口竟似要收拢,顾挽星便拿匕首沿着原路继续划开,如此反复,直到伤口流出的血液颜色鲜红。
她为他上了药,包扎好,才完整地呼出口长气,惊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濡湿,里衣一片一片地贴在背上。
“那药足以令他昏迷,不用绑这么紧。”
忽然响起一个女声,这人不知是如何悄无声息进来的,此时堂而皇之地走到床榻前,对正在解开白绫的顾挽星如是说。
顾挽星:“这样就算将‘南柯’完全解开了?”
时微道:“不错。”她转了转手中拂尘,笑起来,“从此你也不用怕他因为‘得偿所愿’而一命呜呼。”
南柯和黄粱虽同出于鸢南国,但南柯与其说是毒药,更像是一种诅咒。黄粱于梦中杀人,而南柯则隐藏潜伏于人体之内,若宿主得到了他最希求的东西,则南柯会立式发作夺人性命。
听上去过程复杂且效率很低,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鸢南国偏偏就是有这等流传千年的秘法,卫寂远征鸢南时被人种下毒引,连季言安亦察觉不出,还是时微专程跑来夏京告知于她。
时微出身落玉谷术算一派,讲究“远尘世,近天道”,最忌讳的便是沾染人情,她不是好心也不是施恩,而是为了和顾挽星做一笔交易。
——标的是被顾挽星软禁在隐台岛的前废帝、东海王顾昂。
那日她在卫寂心侧找到了蛇形印记——那印记极为浅淡,必须用特制的药水才能显出形状。她看着那刺眼的印记,明白时微所言不虚,苏生有压制百毒的效用,但她不敢赌能否见效于这奇诡的秘法诅咒。
于是她问时微所求何物。
时微:“一命换一命,这交易再公平不过。”
“陛下已有猜测,也不必问我缘由,实是师门遗训,不能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