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星答应时微,在彻底解开南柯之后,她会宣布顾昂病逝,实则放顾昂离开。
时微道:“还请陛下赐予我信物。”
顾挽星淡淡道:“我已放了他。”
时微倒也没露出意外的表情,她看看顾挽星手里扣住的红玉盏,笑了笑:“那我就不打扰了?”
顾挽星用三指托起玉盏,喝了一口酒,辛辣刺骨,仿佛刀割。
片刻,她抬眼看向时微。
时微站的挺端正,却有一种散漫自由的气质。她问完,哪怕顾挽星现在还没回答,哪怕现下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她也浑然不觉似得,丝毫不着急。
顾挽星缓缓道:“你走吧。”
时微:“告辞。”
女冠来无踪,去倒有影,规规矩矩地走正门离开了。
那一日,雪下到深夜,季言安从外地赶到汤泉宫,说话间吐着白气。
“我师姐说,卫寂中了‘南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又说毒已经解开了,要我来看看。这都什么跟什么?”
顾挽星微微一侧,把卫寂的手腕递出去,道:“去年征鸢南时被下了毒引。”
季言安把了脉,又用针在几处要穴扎了半天,松了口气:“确实已经解开了。”想了想又道:“她什么时候找的你,这事为什么——”
顾挽星:“她说药引你没有,只有她有。”
季言安脸色变了又变,看样子很想和时微当面干架,不情不愿承认:“她说的也是。”她看看卫寂,不由叹气,“他怎么这么多病多灾的,幸亏你给他吃了苏生。”
说到这里,季言安突然卡了一下,她又看顾挽星,小声道:“就算没有苏生,也会有其他办法,你......”
......
顾挽星眨了下眼睛。
场景依旧是汤泉宫,季言安不见了,伺候左右的宫女们也不见了。寒风把窗子吹的左右为难,茜红纱帷飞扬,缀落的珠帘撞出一片惶乱的嘈杂。
暗淡的光线辗转穿过珠玉和纱帐,落在他的面容,光影摇动阴翳难明。
他问:“你要关我到什么时候?”
顾挽星平静道:“我说了,你是在宫里养病,等你病好了,自然能离开。”
卫寂像是被刺痛似得,蓦然扭过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涩声道:“你不要这样......敷衍我。”
顾挽星不说话了。
直到“呜呜”的风声愈演愈烈,裹挟着雨滴从窗口掉进殿内。
顾挽星准备去关窗,却被卫寂抓住手腕,顷刻间被他拉进了珠帘之内,一阵天旋地转,她被男人的双臂禁锢在了方寸之间。
顾挽星下意识地想使力挣脱,但很快,她制止了自己的反应,帝王是平静淡定的,和那个施加桎梏的、佝偻又颤抖的身躯形成了诡异对比。
表面上主动强势的人低头望她,灰眸中沉寂暗淡,“你就如此狠心,无论如何也不信我?”
西漠残部异动,顾挽星令姚霖领军进驻朔离,却将他困在宫里,哪儿也不让去。
顾挽星闭了下眼睛,睁开时,仍是一如既往的淡静,她说:“周子卓做的那些事,如果我有心,足够要了他这条命了。”
私下扩编军员,擅自开启边衅。
朝廷已非旧日的朝廷,顾挽星亦非暗弱无能的君王。掌管军械粮草的文官听命于夏京,长林卫高层亦有帝党,越云营进驻只是再多上一层保险,防着周子卓狗急跳墙破罐破摔。
卫寂脸色发白,“我不会徇私。”
顾挽星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明白。”
“只要你插手朔离的事,他们就永远不会死心,依旧会心怀怨恨地同朝廷作对下去。”
“我当年不杀胡元海,现今也不是非杀周子卓不可,他毕竟有功于大华,我不想担上对功臣刻薄寡恩的恶名。”
她坦诚到这一步,希望卫寂能别得寸进尺,安安静静地留在这里。
卫寂沉默半晌,忽然说:“不用这么麻烦。”
顾挽星看他。
卫寂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予我名分,锁在后宫。顺理成章,再省事不过。”
顾挽星脸色微微一变,她怎么也没想到卫寂会主动说出来,他是认真的,还是在赌气?是在试探她,还是......
“可你不愿意。”
“为什么?”
“明明是你先应了我,为什么等我从流珠回来,一切都变了?”
他的眸中满是痛苦,以及他未压抑下去的、让她看得见的恨意。
人有七情六欲,她这样冷心冷情,他怎么就不会恨她呢?
他抱紧她,不管不顾地咬她的嘴唇。
他的吻像是要燃尽一切,带着不死不休的狂乱绝望,哪怕将自身化为火焰,也不惜与她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