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幼弟执掌顾家,看着云臻长大成人。
从此,金风细雨的京都再也没有那个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顾家四郎,只有顾府沉默寡言的师爷叶元成。
室中只闻二人低低的喘息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叶元成猛地抬头,神情狠戾,咬着牙道:“我宁愿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一辈子不能和大姐相认,也不能这样伤害云臻!”
“顾家呢?西路军呢?横山的老百姓呢?你也不管了吗?”
顾宣目光犀利地问出这一长串,厉声道:“群狼环伺,老家伙们步步紧逼,西凉虎视眈眈,北燕从不曾消停,六哥已生异心,石家、白水寨、上林川不惜与异狄勾连。四哥,你告诉我,你就放心将顾家交给这么个不成器的人?云臻他……”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心神激荡,一字字道:“他根本就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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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顾云臻下了值便往户部而去,户部值守的主事秦如海认得他,满面堆欢,连声叫人奉茶,又命人将湃在井中的西瓜吊上来,笑道:“小侯爷今儿怎么有空来咱们这儿?”
顾云臻脸皮薄,领俸禄的话到嘴边滚了几下都没有说出来,倒是秦如海机灵,拍了拍额头,道:“瞧我这记性!小侯爷贵人事忙,这几个月的俸禄都没有来领,下官虽有心派人送上门,又怕别人说我们攀高枝,只是……”
他露出为难之色,顾云臻忙问:“怎么了?”
秦如海尴尬笑道:“今年黄河决堤,南边又遭了蝗灾,加上要筹办嘉和公主的婚事,国库钱银所剩无几,圣上有旨,京官今年的俸禄一律以物折银。”
他翻了翻册子,扒拉着算盘算了片刻,道:“您有三个月的俸禄未领,折成实物,是三梭布二十匹,胡椒六十斤,苏木一百二十斤。”说罢抬头笑道,“小侯爷,您看是您府中来车马领走,还是下官派人送去府上?”
顾云臻满腹郁闷地回到家,瑞雪堂已是明灯高悬。顾夫人见他进来,责备道:“去哪里了?不到午时下的朝,这个时辰才回来。让长辈们等你,成何体统?”
顾云臻这才想起,顾夫人自从服了游方郎中送来的寄风草,病情已有好转,她念及顾宣成亲以来,府中风波接二连三,到现在才算稍得平静,便叫人通知顾宣夫妻及顾云臻,今夜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再去给顾显上炷香,也算之华正式入了顾家家谱。
他不由瞥了一眼其华,见她正坐在椅中看书,顾宣则倚坐在旁,拈了葡萄送到她唇边。她先是愕然,接着羞得将脸藏在书后,好一会才露出半边脸,半羞半嗔地瞪了顾宣一眼,接过葡萄。
她侧着身,纤腰不盈一握,手指却是肥嘟嘟的,指节处的肉涡涡清晰可见。顾云臻憋了一天的窝囊气,这刻心中又痛又疑,连顾夫人的话也不回,径自走到桌边坐下,端起碗闷头吃了起来。
顾夫人欲待呵斥,顾宣已站起来,微笑道:“我也饿了。”
顾府虽是边寨武将出身,这么多年承爵袭紫,也学了世家规矩,讲究食不出声,顾宣今天却破了例,不时夹了菜放在其华碗中,低声道:“这个是你爱的。”
其华红着脸瞪了他一眼,顾夫人也笑道:“之华是得多吃点,好为阿宣生个大胖小子。”
满屋子的丫环婆子便都掩着嘴笑,其华又瞪了顾宣一眼。顾宣却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话,顾云臻只恨自己耳目太过聪颖,听得清清楚楚,却是一句:“大嫂有命,咱们得加把劲了!”
顾云臻“啪”地放下筷子,唬得所有人都惊讶地向他瞧来。他如骨鲠在喉,忍无可忍,盯着其华,道:“您嫁过来这么久,还没有回门,苏相公不说什么吗?”
其华愣了愣,旋即微笑道:“爹早派人送信来,说家中最近也接二连三的病倒了许多人,知道我风寒方愈,特意让我过段时间再回去。”
“哦——”顾云臻拖长了声音,又问道,“听说您自幼在尼庵长大?”
顾夫人觉得儿子太有失礼仪,且连问几句都没有称呼一声“婶娘”,正要呵斥,其华已轻声道:“是,我自幼体弱多病,有高人说需得托于佛门方能养活,爹这才将我寄养在尼庵。幸得佛祖保佑,倒也没病没痛地长大了。”
“可正好。想来您对佛理十分精通,我这段时间与大师们谈经论道,有许多地方不明白,不知您可否指点一二?”顾云臻咄咄逼人。
顾宣眉头皱起,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个。”
顾云臻已一连串问道:“请问,十善业中口业清净,不妄语,不恶口,不两舌,不绮语中,为何将不妄语排在首位?”
其华面色微微泛白,放下筷子,向顾宣道:“我不舒服。”
“我们回去。”顾宣扶她离座。
顾云臻也站了起来,急匆匆间带翻了椅子,他却不管不顾,高声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顾夫人已看不下去,喝道:“云臻!”顾云臻却死死盯着其华的身影,似要在上面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