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别的事,是绝对睡不着的,就像一个人在吃饭的时候还想着别的事,也是绝对吃不香的。
所以她趿了鞋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院外一株树下时,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她的眉心。
下雨了?
她摊开手掌,指甲上还沾着半星泥点子。
并没有感受到雨。
忽然,树上竟然垂下了一只手,吓得她险些跌在地上。
这是一株龙眼树,龙眼树只会长龙眼,怎么会长出一只手?
等等。
景玉觉得那只手有几分眼熟,眼熟的不是手,是精致腕骨上套着的那个银环子。
景玉走了过去,想将那人拽下来。
还未行至树下,树叶无风自动,一个黑影已从树枝里轻飘飘落了下来。
“是你!”她开始瞪眼。
“是我。”
像她看见他就瞪眼一样,他一看见她瞪眼,他就笑。
“你上辈子是一只猴子么,这么喜欢捉弄人?”她气得崛起了嘴:“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
“找我?”景玉吸了吸鼻子,嗅到一阵清冽的酒味:“还是来找酒?”
容玄晃了晃手中的酒壶,极浅的笑了一下:“出来找酒喝,想起几天没见你人影,顺便找你。”
“你找我,睡在树上做什么?”
容玄露出一抹狡黠的笑:“不然你要我睡在哪里?”
他睡在屋外,一是守着景玉,看看能不能抓到放火的人,二是他被火灼伤的皮肤火辣辣的痛,今夜风大,一边喝酒,一边吹风,可以减少痛感。
景玉哦了一声,正要垂下眸子,忽然鬓边沾了星点血迹,不由得问道:“你和人打架了?”
容玄不甚在意地道:“不过杀了几个人。”
“什么人?犯了什么错?”
“上山时遇到的,武功不怎么样,跑得到挺快。”
一定是放火烧房子的人!
景玉忙道:“你全都杀了?没有留下活口?”
“我问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他们不说,他们不说,我正准备想办法让他们说,他们就自杀了。”
他还感慨一句:“这年头,杀手的职业素养还挺高。”
“还不回去?”容玄问。
“我要在宫外待几日。”
容玄哦了一声,沉默片刻,景玉忍不住问:“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有什么好问的。”
她若想说,自然就会说,不想说,他也就不问。
说完这句话时,他已转身离去,扔下一句话:“好好保重。”
第二日,一名小沙弥给景玉送来一瓶“玉脂膏”,抹在肌肤上,又冰凉又柔软,痛感一下子消失大半。
景玉好后,即刻下山。
安国公府大门紧闭。
笃,笃,笃。
景玉轻轻敲了敲门。
良久,门缝微开,一个戴着瓜壳帽的扁脑袋从缝里挤了出来:“谁呀?”
景玉说她是昨日与夫人一起的,特来探望夫人。
小厮挠了挠耳朵:
“夫人还在歇息,世子爷说了,不允任何人打扰,小姐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景玉只好走。
到了晚上,她依照原来的路线潜进安国公府,来到景璇的住所时,只见屋内黑灯瞎火,一点动静也无,显然没人。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人经过,景玉忙躲进月洞门中,只听匆匆走过的那两人叹息道:“昨日还好好的,怎么说没就没了?人啊……”
“谁知道啊,昨夜回来还有气呢,半夜忽然就咽了气,真是有些怪咧!”
景玉心中竟然出奇的平静。
她跟着两名婢女七怪八绕,来到一间宽阔的屋子。
屋里灯火通明,院里人影幢幢,伴随着低低的啜泣声。
景玉溜进斜处,顺着墙根来到后窗,将纸糊的窗舔了个小洞——屋里一片白,白衣,白纸,白皤,正中央停放着一具乌黑的棺材,棺材前的盆里正烧着纸,火光忽明忽灭,将世子的脸映得愈发苍白。
他眼神空洞地坐在地上,一只手用纱布缠着,雪白的纱布已被血迹浸红了大片。
小小的嘻嘻掩在宽大的素色孝服中,她跪在火盆前,张开嘴打了个哈欠,又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揉了揉朦胧睡眼,含糊不清地道:“娘~觉觉~”
老夫人心疼孙女,忙吩咐乳娘抱她去睡觉。
嘻嘻向来乖巧,素日喜欢咯咯咯的笑,常被老夫人轻点着额头说不像爹不像娘,倒像她的小姨。
现在,她却用手抵着丫鬟沉簪的脖子,不让她抱,嘴里不停地喊:“要娘~娘~觉觉~”
软软的尾音竟含了几分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