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刚过,伴随着承天门晓鼓的震天彻地,煌煌帝都从沉酣中苏醒。三千晨鼓余音未散,两辆绿呢金裘的马车已经从平安坊辜府的后门缓缓驶出,穿坊过市,向城外驶去。
车帘悄悄掀开一角,露出小半张白细如雪的面孔,圆润精巧的下颌,微微翘起的红唇。如果车帘再往上卷起一点,晨起开铺支摊的人们便会瞧见一双秋水盈波的星眸和两弯秀长婉约的黛眉,玉貌香腮,不假铅华。
辜赤华完全没有晨起的慵懒困倦,一双妙目望着窗外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兴奋得睫毛上下翻飞,好似一对振翅的蝴蝶。
望柳将几块牛乳木樨糕小心翼翼叠在盘子里,又往杯里续了桃花饮,轻声道:“五娘,您早起没吃东西,垫一垫吧。萤雪姐姐说到驿站得晌午之后呢。”
辜赤华抬头见对面的裴莲心依然合着眼,丫鬟萤雪轻轻为她摇着纨扇,便用绢子包了块点心慢慢嚼起来。窗边风铃摇曳,在马车辘辘前行中有规律地摆动出清脆的“铃铃”声。
马车出了洛安城又行驶了一段,裴莲心才睁开眼,撩开车帘看看窗外:“你大伯这几日忙着圣上巡狩之事一直宿在府衙,你大娘又陪太后去了绣岭宫,咱们又要出门大半月,可要辛苦玉妍那孩子了。”
“二娘是不放心大嫂吗?”
“我不是不放心,是担心,”裴莲心喝了口茶,“玉妍处事周全那是你大嫂认可的,我自然放心,只是承儿一心仕途,家中俗务一窍不通,想要他帮衬一把怕是难得。卿儿又是个,又是个不循规蹈矩的,只知道淘气,玉妍年纪尚轻,若遇着什么事儿怕应付不来。”
辜赤华抿嘴一乐:“二娘不是担心大嫂,是担心二哥这些日子没了约束又闯出什么祸来吧。”
裴莲心睨她一眼:“就你机灵。”
辜赤华歪头托腮,看着窗外滑过的景致:“二哥虽然常惹些不大不小的麻烦,但我还挺羡慕他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不做什么就不做什么……”
不等说完,裴莲心伸手拧拧她的鼻尖:“我就知道你这心思,莫说你羡慕,我都羡慕呢。唉,话说回来,你大娘比我们先出发两日,这会子应该到了绣岭宫了吧。”
去岁入冬开始,太后王氏便犯了旧疾。反反复复到了开春还不见好转。好容易等到天气回暖,皇帝下旨请太后移驾绣岭宫休养。
绣岭宫始建于前朝,大楚建国定都后,又将位于岫峰山中的宫殿重新修缮扩建,结合山水地貌营造了数个巨大的汤泉,一年四季流水不殇,草木繁盛。
王太后此次出行除了随侍宫人,仅带了几位平时甚为亲厚的贵族女眷随行,辜大夫人乐安县主便是其中之一。
辜大夫人的母亲出身河东柳氏,少时与王太后是手帕之交。这份情谊直到王氏入宫,柳夫人嫁与郑家都未曾有半分减少。先帝时的大楚内廷极不太平,甚至可以说血腥,在一场场刺刀见红的宫闱斗争中,王氏笑到了最后,顺利入主中宫。然而,外人不知的是,柳夫人所在的郑家助力最甚。
因此,柳夫人去世后,已经成为太后的王氏便将辜大夫人认作义女,请旨封了乐安县主,并亲自为她保媒,风风光光嫁入辜家。
两主两仆一路闲聊赏景,晓行夜宿,无波无澜地行进了五日后,进入嘉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