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一声脆响让严静秋回过神来。
裴莲心早已离去,原来却是锦瑟碰翻了小几上的玉瓶,正用爪子扒拉着滚来滚去玩耍。
严静秋无奈地轻拍了一下猫头,静默地笑了。
“严先生。”一道声音越窗而入。
严静秋抬头,见窗台上支起一个小小的脑袋,白玉堆雪的脸庞正冲她笑。不等她回应,辜赤华已经坐在上了对面那只双凫莲叶的蒲团。
“你二娘刚走,你又来了,想安静看会子书也不得空。”严静秋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掩着收起香瓶。
“原来二娘来过啦。我来是想跟先生告个假……”
“去嘉州吗?”不等辜赤华说完,严静秋合上书册道,“我知道了。现在时节正好,出去走走的确是桩美事。听说你准备住在圣善寺,惠远大师博古通今,古本藏书颇多,去了正可多向师傅讨教学习。”
“是,”辜赤华点点头,“我正有此意呢。只是有好几日见不到先生了,不如,先生和我们一道出去游玩一番如何?您和惠远大师也是故交,您去了他肯定高兴。”
严静秋缓缓摇头:“罢了,锦瑟不能出门,我也不放心它。”
辜赤华看着毛色越发蓬松的胖胖白猫,忍不住伸手揉着它脑袋,密实的毛被拨开,露出一只残缺的耳,“先生把锦瑟带回来的时候真的好可怜,又脏又小,耳朵也被野狗撕烂了,都以为活不久,没想养得这般好。幸而它的毛又长又多,耳朵的伤一点也看不出来。”
严静秋看着舒服得眯起眼睛的锦瑟,嘴角带了笑意。
猫儿的伤口可以被毛发遮盖,可自己脸上的这道伤疤却是什么香脂水粉也掩盖不住的。
新婚不久,孙成武不知从何处听说新娶的夫人曾经与裴家四公子定过亲,虽未交换庚帖,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从不离身的翡翠镯子就是信物。
这下真捅了孙成武的马蜂窝,自己在外花天酒地、眠花宿柳那是风流潇洒,可自己的女人竟然和别的男子瓜葛不清便是不守妇道。
醋意大发的土匪当即就砸了那只镯子,严静秋不顾一切扑上去抢夺,被一巴掌掀翻在地。
见严静秋居然还敢反抗,酒劲上头的孙成武狂性大发,用佩刀在她脸颊上割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关在后院空屋的日日夜夜里,严静秋无数次想到死。母亲在她出嫁后不久便撒手人寰,裴四哥哥也断了音讯,世间似乎再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可她死不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时时守着,半点寻死的机会也不留给她。只要她不死,孙家与严家仍是姻亲,那他孙家就不再是土匪头子窝,而是鲁郡乃至整个徐州被尊敬仰望的名门大族。
严静秋轻轻晃晃脑袋,挥开片刻的回忆,故作轻松道:“锦瑟前世定是做了不少善事,此生虽托生了个猫儿身,又遭了灾,却能遇难呈祥,倒是令人颇羡慕呢。”
辜赤华朝她看了片刻,笑道:“那我这一世可要多做善事,将来托生转世,也有个像先生这样的菩萨娘娘救我于水火,照顾我一辈子才好呢。”
严静秋抬手弹了辜赤华一个脑门:“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贫嘴滑舌了。”
锦瑟仿佛听懂了两人的言语一般,抬起脑袋张大嘴巴,“啊呜”了一声。辜赤华摸着脑门,冲着它不满道:“你叫唤啥,看我被先生打你得意了?”
严静秋掩嘴:“它是困了,这是打哈欠呢。天晚了,你别在我这儿混闹了,早些歇着去吧。”
辜赤华下了榻,恭恭敬敬行了礼,离开觅芳小筑。
润园里暖香融融,虫鸣阵阵,驻足回望偏安园中的芳舍,幽暗中一点灯烛飘忽,似佛前一盏长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