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嘉州,地形陡然峥嵘,诸多山峰从平原拔地而起,构筑出一片片连续而漫长的断崖绝壁横亘于天际。延绵不绝的平行山脉间盆地交错,散落着嘉州下辖诸县。此处雄健绝拔的山势地形自远古时代便纵横捭阖,气象万千,成为燕楚两国天然而清晰的国界屏障。
车过绵山道进入卧羊山地界,圣善寺正建于群峰腹地。
辜赤华望着棱角分明,壁立千仞的道道山梁,问道:“二娘,听二哥说,圣善寺是先帝时亲旨敕造的,可是真的?”
“卿儿没跟你说明缘故?”
“没有,二哥也是糊里糊涂的说不清楚。”
“那是武德九年的事。听我祖父说,先帝那时还是益王,不过二十岁,从幽州回京途中在卧羊山遇险坠崖。幸而被个年轻的小沙弥领着三四头狼救起。先帝感念不已,打听小沙弥来历,得知他孤身寄居于山中一座几近荒废的小寺,平时与狼群为伴。这群狼也是奇异,颇通人性,故小沙弥才能驱狼救人。先帝即位后立刻颁旨扩建寺院,赐名圣善寺,小沙弥自然作了住持,广收门徒,却再也不愿接受其他封赏,于是先帝便赐其紫衣,又封他驯养的狼群为‘天策神君’。”
见辜赤华听得津津有味,裴莲心接着道:“裴家也是从那时开始奉旨供养圣善寺,当年那位小沙弥就是后来的‘大医禅师’,圆寂后,被当今圣上加封‘妙智正觉禅师’。”
辜赤华点点头,又急切问道:“二娘,那群‘天策神君’呢?如今可还在?我去寺里时一头也不曾遇到。”
“如今若还在岂不真成‘神君’了?”裴莲心笑着摇摇头,“只不过是否留有后代就不得而知了。据说‘大医禅师’在时,出入皆有狼群相护,这些狼在寺中随意行走巡视,视人如同类。起初香客们还颇为惧怕,时间一长,发现它们从不伤人,禅师讲经时甚至匍匐于脚边静听,似乎沾染了佛性一般。不少人甚至从外乡赶来,就为一睹这一奇景。只是禅师圆寂后,狼群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至于去向,更是不得而知了。”
车马又行了小半日,终于抵达位于嘉州古栈道口的卧羊山麓。
“这就到了,”裴莲心看着一团孩子气的望柳,心里不免担心,嘴上却说:“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懂事仔细的孩子,我和莹雪这些时日不在寺中,辛苦你照应五娘,你记得要时时提点,莫要淘气生事。”
望柳挺着胸膛保证:“二夫人放宽心,出门前鸣蝉姐姐嘱咐过我了,我一定照顾好五娘子,保证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辜赤华噗嗤一乐,险些呛出嘴里的红豆饼子:“我是去打架还是狩猎啊,这几日可仰仗望柳姑娘啦。”逗得裴莲心和萤雪都掌不住笑了。
“嘱咐了她,也得嘱咐你几句,”裴莲心递过一个眼锋,“我之前已经修书告知了惠远大师咱们的行程,想必寺里已经安排妥当,你在这里住着可要守规矩知礼节,不可像以前那般胡闹。大师如今年事已高,寺里事务大都由觉明和觉心操持,若有什么难以决断的,可请教他们两位,不可随意处置。”见辜赤华点头如捣蒜,又道:“唉,早知道留你在家,省得我这般操心。”
待马车停下,几人依次下了车,但见山脚一条石阶逶迤而上,山路两旁密植凤尾竹,微风拂过,发出萧萧龙吟。
辜赤华打眼就见一位少年和尚领着几个灰衣小沙弥立在山路边,颀长的身材被一袭纯白僧袍衬得神仪明秀,玉白的面孔朗目疏眉,轻浅笑意不染凡尘。虽然洛安城里不乏翩翩少年郎打马过天街,但与眼前这位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神仙人物一比,不啻云泥。
相互见过礼后,觉心便安排小沙弥将马车转去山道附近的院落安置,引着众人拾级而上。
辜赤华故意上下打量觉心,啧啧赞道:“觉心哥哥,多时不见又进风采啊。”看着觉心纯净的面孔多出了两片红晕,只觉有趣得紧。
五年前辜赤华曾随裴元璎在圣善寺小住数月,与年龄相仿的觉心犹为投缘。之后几年,觉心多次前往洛安国清寺、大兴善寺参学,与裴家、辜家众人颇为熟稔,故此番相见完全没有生疏之感。
辜赤华特别喜欢逗弄觉心,看着行事老成持重的少年被欺负得满面羞红,就觉得开心异常。两人的友谊也在多年你来我往的打闹中愈加深厚。
愈往上走,景色愈是宁谧肃然,大片竹林渐次被参天松柏取代,日光西斜,林间隐隐传来山泉幽咽,古寺钟鸣。
圣善寺于卧羊山腹地高处,依山形地势而建,峻拔陡峭的山崖石壁三面围合,小小一座山门,门庭不显。
入寺转过影壁便见楼阁殿宇层叠参差,犬牙交错。由山脚蔓延而上的山道笔直穿过狭长的寺院,直至更高更远处的山壁之下才被迫转弯,蜿蜒盘绕直至山巅。
此时本该是香火最旺的时节,只因前院的天王殿与伽蓝堂正在修缮,香客极少。
虽已是晚春,寺中桃花却意外开得灿烂,一簇簇深红浅红如锦似绣,让宁静的禅院少了一份超脱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