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藏墨救下的男孩坚持自己叫律,不过暂时没有姓氏。宁藏墨不懂他此般坚持的理由,便也随他去。他也不肯做自己的弟弟,这是否意味着他不愿意加入我们?宁藏墨在给爷爷的信中如是问道。爷爷带妹妹寻亲去了,医馆的大小事务全部落到她头上,虽说没有一下子手忙脚乱,但也适应得有些艰难。如今律主动承诺为医馆做工来偿还治疗他的医药费,或许下一阵子会轻松一些,宁藏墨心想。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爷爷形容这位新来的助手,他很聪慧,初始交流仍需要言语点拨,不过两日,一个眼神便足以替代所有话语。律对医馆里的医书不太感兴趣,但他很好奇医家所谓长生者和短命人之间的区别,尤其是在宁藏墨告诉他自己想要复仇的对象之后。
“宁姑娘是想要弑神?”律并没有特别惊讶,“宁姑娘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所谓的神明,相信造成人有长生短命之分的是神明所为?”
“我见过祂。”宁藏墨回答道,她缓缓闭上双眼,记忆苦涩地回荡在话语中,“有人下令,便会有人服从。我,我们,从最南边一直到最北边,我本来也以为祂活在神话传说中,可是他相信祂的存在,我们也真的遇见了他,然后,遇见了死亡。”破碎的记忆像是碎烂的画布,一幅幅撞击着她的大脑,她尽最大努力描述着那些画面,可惜,她并不擅长言语交流。
“他?他是谁?谁相信神的存在?”律听得一头雾水。
“真龙。”宁藏墨答道,“他们是这么称呼的,然后他们都死了,在围猎神明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叫他吗?”
“你指的是周国的真龙?他四年前就驾崩了,宁姑娘,如今周国是太后和丞相掌权。”律提醒道,“何况,宁姑娘有未想过,若宁姑娘复仇成功,长生者和短命人之间的差别便会消失殆尽,那么会有多少动荡,多少弊病因此而生?”
“嗯,这些爷爷都有说过,所以在找到祂之前我需要你帮我做另一件事。”宁藏墨凑向律的耳畔,“我要年幼的真龙即位。”
“你不光需要这个。”律看着她,眼神深沉,“你还需要天下大统,律法大改。”
“我帮你报仇,你会帮我吗?”宁藏墨问道,不知为何,她期待的是个否定回答,最好直接否决掉她弑神的绝念,她被这个念头缠绕得太深,太苦。
“我会。”律执起她的手,嘴角带起一抹坏笑,“那现在我们就是同谋啦。”
宁藏墨将她与律的交谈尽数记进书信,叠好信纸,装进信笺封好。她在门廊处遇见了律,他在等她,身上背着医药箱,今日已与一户病人约好上门看诊。律接过她手中的信笺,熟练地像是为这家医馆帮佣了十多年。他为宁藏墨披上黑色大氅,再往她手里塞了个小暖炉,“外面的雪方才下停,出门还得防着寒意。”
“多谢。”宁藏墨说道,将暖炉塞回律怀里,“今天去的那户人家有点不同,你比我更得注意防寒。”
虽是辰时,抬头还能望见月色,天色不亮,透着层朦胧稍暗的蓝,路上已有一层厚厚的积雪,雪下是层薄冰,一不留神便会跌跤。宁藏墨和律互相搀扶着,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雪地上。
“今日去看诊的是户短命人家吗?”律边走边问,吐出的白气在空中上升,逐渐消散。
“嗯。”
“我看了医馆那么多医书,总还觉得不切实,书上说短命人生来便会奇特的法术,那会不会有能够医治百病的法子?”他问道,语气更像是在调侃。
“我没见过。”宁藏墨实话实说,“如果有会怎么样?”
“如果有,那宁姑娘就不用这么辛苦,在大雪天出远门了吧。”律低声说道,声音轻得像是在呢喃。
“律,你说我是长生者还是短命人?”宁藏墨突然问道。
律望向她的双眼,漆黑如墨,那不是短命人会有的眼珠,常识告诉他,短命人均是异色眼眸,他回想起刺客的淡色眼睛,缓缓打了个寒战,“长生者?”他答道,但不知为何又不那么确信,或许是宁藏墨发问的语气不再是她平时毫无起伏的语调。
“是吗?”宁藏墨淡淡道,似乎对任何回答都不抱期望。此后宁藏墨便不再言语,两人无言,低头赶着脚下的路。
他们到时已近日中,长远的跋涉即使是寒冬也能使人出身薄汗。律正欲解下身上大氅的系带,却被宁藏墨的眼神制止。“进去会冷。”她解释道,抬脚迈入客栈。
病人与其姐姐一同经营着这家客栈,位于华州和临川的路途交汇处,若是平时应当住宿的旅人络绎不绝,可现今茫茫大雪几乎封锁了所有道路,雪地上的脚印清晰地表明这几日来这里的只有宁藏墨和律。
夏掌柜几乎是跑着出来迎接宁藏墨,她姣好的面容上满是忧虑。她熟络地拉着宁藏墨的手,将两人带向楼上的偏房。“这该如何是好,阿墨姑娘?他那天回来得就晚,说是段公家的公子邀他去酒楼喝了几杯,回来后只说头疼,我当是夏逸他和段家公子玩乐时多贪了几杯,便也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