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无声,飘雪落于肩头只有生生的疼。萧律不清楚这一路奔逃他到底添了多少伤痕,也已无心去思索,他只想尽快甩掉身后穷追的刺客,找一处歇脚重整思绪。他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体力濒临极限。如今,支撑他继续逃亡的或许只有微小的求生欲望。这场清算来得过于突然,以至于他被家仆奋力推上前往华州的小舟时,甚至未来得及披上家仆手中的大氅。家仆倒在堤岸的茫茫白雪中,鲜血染红了他紧紧护在怀里的玉白色大氅,溅起的点滴血珠有若泣血红梅。萧律听不太真切家仆在生命最后喉间嘶哑着说了些什么,话语被江边的刺骨寒风撕碎。他只记得那双站在家仆身后,手里紧握短刃的黑衣刺客的双眼,淡色的眼珠快要和眼白融为一体,眼里没有丝毫仇恨,更多的是要了却手头工作的不耐烦。
江浪推着他来到华州,刺客便一路紧跟而来。翻过脚下那座山,便是华州城,进了华州城,那刺客再寻他便也难了起来。萧律想着,驱着两双麻木冰凉的双腿,继续在大雪中趋行。
夜色已深,山路积了雪,萧律一步深一步浅地走着,冷风贯耳,他的耳畔除却山头呼啸的风声便是自己的喘息。喉头干渴,喘息像是从干裂的肌肉中摩擦着挤出,随着吐出的白息一同消散。他突然心中一凛,黑衣刺客与他之间的距离,还剩多少?萧律挣扎着想要加快脚步,那一瞬,他陡然错愕。浓重夜色中,除了白雪还是白雪,他已不知该向何处走。
一刹那的茫然,对于一个熟练的刺客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时机。黑衣刺客显然熟谙此道。萧律感受到左侧的风突然变向,像是被撕扯着裹住自己的左腿,一把短刀在月光白雪间闪着茫茫的光向自己袭来。
低温、疲惫像是枷锁捆住自己的腿,反抗着萧律的意志和求生的欲望,他尽力躲避,可还是晚了些,左腿又多了道流血的口子。他迈着伤腿在黑夜中奔跑,身后的风声夹着刀刃的鸣啸一阵阵袭来,有的,他堪堪避过;而有的,他却避之不及,躲闪间,他忽略了脚下雪路夹着冰霜,伤腿在冰面上匆匆一略,下一瞬,他已跌下断崖。
簌簌的雪伴随萧律落下,所幸,山崖下是个大湖,冰层上还有层极厚的雪,虽未受伤,但钻心的疼仍使萧律嘴角一咧,眉头紧缩。湖的东侧似有灯光,萧律趔趄了一下,从湖面爬起,向光亮处一瘸一拐地走去。冰面路滑,萧律一路上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也不知回头望了多少次黑衣刺客的身影。月光如水,偌大的冰湖只有跌跌撞撞行走的萧律和他投下的巨大阴影。
刺客轻盈地落下,像是一朵雪花落在雪堆里。刺客似乎一点也不心急,饶有趣味地看着萧律一步步挪到湖岸亮着灯的房前,扣响门环。那是一家医馆,门前的招牌上写着“悲天院”三个字。
上天佑我,萧律心想,他扶着医馆的木门喘息,疲惫和疼痛海啸般卷席而来,他艰难地撑着身子,努力维系着最后一丝理智。刺客朝着他漫步走来,步态稳重,带着一丝缓意,像是享受虐待之感的猎手欣赏着猎物在最后一刻的徒劳挣扎。萧律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像是愈来愈远的鼓点,他牵扯着自己的思绪,思绪如断尾风筝,逐渐隐匿。
门开了,扑面而来清冷的药香。一位黑衣女子走进月色,女子裹在黑色的绒边大袍里,与夜色快要融为一体。点点白雪在女子乌发间消融,她转头看到了萧律。素白的脸在月色下似在发光,漆黑的眸子像是在询问萧律。
“救我……”萧律用尽全身气力说道,他从未听过如此喑哑的声音,就像是肌肉在撕扯。疲倦再次袭来,他倒在了雪地里,逐渐陷入昏迷,雪花落在身上,萧律只觉沉重。
“宁姑娘。”刺客踱步至医馆前,“请别插手这事。”
“他受了伤。”宁藏墨说道,语气平淡,没有丝毫起伏。
“我记得悲天院救治的大多为短命人。”刺客说着,上下打量着宁藏墨。
“我不记得爷爷立过这么条规矩,既然他倒在了我家医馆前,那他便是我的人,我救我的人,有何问题?”依旧是没有起伏的语调,宁藏墨低头看着倒在雪地里的萧律,淡淡地说。
“宁姑娘,我们都是短命人。”刺客叹了口气,手腕陡然旋转,几枚针矢向宁藏墨袭来。宁藏墨抬了抬手,针矢尽数打落在地。“短命人又何必相互为难?”
“你的任务是什么?”宁藏墨问道。
“那人钱财替人办事,一向的规矩。”黑衣刺客说道,“我的那位雇主派我清算一户人家,其中指名了一个名叫萧律的人。”
“萧律?”
“倒在姑娘门前的便是。”
“你认识他?还是认识这个名字?”宁藏墨确认道。
“认识的不过是个名字。”
“我会交给你一具名叫萧律的尸体。”宁藏墨说。
“那这位……”刺客的目光移向倒在地上的萧律。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但是不叫萧律。”宁藏墨扶起萧律,“我说过了,他是我的人了。”
萧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