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敛冬拇指揉搓着虎口,终于开口道:“那你为什么要向西鹬隐瞒那么多事?”
昏黄的灯光隐去她半边脸:“我没有隐瞒,只是没有说。我不希望西鹬跟那个人扯上一点关系。单纯的恨好过一切感情。”
纪敛冬点头微叹:“我明白。”
“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请求你们,至少在这段日子里,照顾好她,不要让她受欺负。”她眼神从未有过的诚恳,“我知道,不说这话,你们也能做得很好,就当我是画蛇添足吧。”
纪敛冬沉静地点点头,笑着说:“你的嘱托跟西老太的一模一样。你放心吧,她是个不用人多操心的孩子。”
“她是个缺爱的孩子。西阿姨抚养她,教育她,却从来不会亲近她。她说,这样分离的时候会少去很多困扰与痛苦。”齐楚媛沉默良久,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我理解她的做法,我唯一担心的是,这样长大的孩子,从不知道爱是什么,我怕她因爱走歪路,更怕她受伤。所以我请求你,她偏离轨道时,能拉她一把。”
纪敛冬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他沉思半刻,回了句晦暗不明的话:“她懂分寸的。”
齐楚媛终于释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这个我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给她的,里面的钱够她上完大学了,你帮我转交给她。”其实,从她事业稳定后,她一直定期给西音桦汇钱。
“这个我先收下,她想不想要,还得看她自己。”
西鹬的裙摆被风吹着,轻轻拂过他的西裤面料。她抬着眉仰头望他,粉色的夕阳照在她初生犊羊般的脸上,有种生死之交之意,灿烂、澎湃,但大势将去。
纪敛冬像杜绝一切书本毛边一样杜绝一切可幻想的余地,他亲手戳破暧昧气泡,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信用卡: “这个,她昨晚托我转交给你。”
西鹬看清后,五官皱成一团:“还真是托孤啊。”
“托孤?”纪敛冬不接受她这样妄自菲薄,调侃道,“谁是孤?我只看到一个西鹬。”
其实西鹬看得出来,齐楚媛口口声声再担心她再放不下她,都不会选择将她带回那个家。
这十九年来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跟她说,她是她的女儿,但是她没有。西鹬很明白,齐楚媛很害怕她打破原本宁静的生活,也不愿意向她现在的先生承认她还有一个女儿。她全部都可以理解,因为她曾经让她如此痛苦,还长了一双令她心有余悸的眼睛。
这张信用卡是关照、怜惜、不忍,同样是退让、自保、阉割。
她想,以后她们再难相见了。
西鹬收下那张卡,像被施舍了什么,又像被彻底抛弃。
尽管,她并不在乎。
暮色将至,街边路灯尽责亮起,人潮比白天时更汹涌。数以百计的与“Tres Cepas”师出同门的霓虹灯醒过来,互相倾诉白昼的酣梦。
狸水镇与白象市隔了一片荒原,跟隔了一个世界似的。
西鹬两手贴在车窗上,感慨窗外繁华:“原来夜晚也可以这么明亮吵闹。”
纪敛冬看了眼时间,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方向盘:“带你去逛逛?”
西鹬整个身子缩进座位里,两手一揣:“我晚上要去酒吧上班呢。”
不提还好,一提到酒吧,被她撞破的一段逼仄情事瞬间袭来。陆持和梁笑两人的热吻打开了西鹬心里潘多拉的魔盒,一处空白地带分崩离析,爱欲变得真实而具体。
西鹬的手收得更紧,像在给自己施加一种桎梏。
纪敛冬笑:“这么有觉悟?”
西鹬闷闷道:“那可不。”
他声音很轻,像冰糖葫芦最外一层糯米纸,一含就会化掉:“你想好了啊,我们明天剧组开机,以后就没时间带你去玩了。”
“那我……”西鹬思忖半晌,忽然眼前一亮,“我想去六水街的废弃影院看看。”
只要要求不过分,纪敛冬都答应得爽快:“行。”
西鹬终于找到话头问出那日困惑:“我还不知道,你那天为什么想到要去那里。”
纪敛冬回想起那日,他十分突兀地邀请刚见第一面的小姑娘去电影院,还用大人对小孩那套搪塞她,现在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便耐心解释道:“电影里有个场景需要。本来陈引不抱希望的,都打算之后回影视基地找景补拍了。结果我那天看到你书桌上有一盘胶片盒,就想问问你碰碰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