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共销沉,前期各衰晚。”
——元稹《酬杨司业十二兄早秋述情见寄》
……
风飘絮后颈上沁出了涔涔细汗,太阳一照,像一层釉,这是热的。
她额上也有一层冷汗,发丝凌乱,或多或少粘在皮肤上,两颊微微泛着薄红,还在轻喘着气,这是疼的。
很狼狈。
而谢了春,微微倚靠在门框上,惯常含着霜的眼眸透出点不悦,毫不掩饰,只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
谢了春回来没几天,这里除了风飘絮,谁也不认识他。里面的人该干嘛干嘛,下意识忽视了这位。
场面似乎就这样僵持住了。
谢了春垂了垂眼,不出一会儿,风飘絮受伤的脚踝迅速肿胀,泛着红,坠在纤细的足部十分突兀。
有信惯会察言观色,眼下谢了春面上透着冷,他心领神会,上前一步:“还不把人送医院?若是耽误了病情,谁去给楼家老夫人唱戏?少爷吗?”
众人这才清楚这位是什么身份,一穿着不同于弟子练功房样式的中年男人如梦初醒,从另一头走到这一头,乍一看被风飘絮肿成馒头似的脚踝惊住了。
谢了春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却让中年男人头皮发麻。
有信一脸怒意:“怎么搞得?放你眼皮子底下也能出事?你这个师傅是怎么当的?”
中年男人慌忙找补:“这……他们经常私底下切磋,我也没想到会出事……”
“送医院,一路过去怕不得折腾得废了脚。”谢了春声音毫无波澜,俯下身,指尖轻触,激得风飘絮一哆嗦。
脱了鞋袜,谢了春不顾风飘絮的挣扎,左手托住脚跟,右手拿住脚掌,内旋锁死。
谁都没料想到,谢了春会屈尊降贵,亲自为她复位,于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微凉的触感覆在肿胀处,风飘絮难为情地别过了头,两颊弥上红晕。下一秒,尖利的刺痛传来,她猛地瑟缩,所有旖旎的心思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所幸她本就热得脸红,没人看出什么不对来。
有信这才反应过来,张罗着将风飘絮往医院送,不要耽误了大事才好。
中年男人见此,松了一口气,悬起的心还没落到实处,就听谢了春忽然道:“楼家的寿宴在什么时候?”
“还有二、二十来天。”
谢了春:“脱臼得养二十一天,如果时间来不及,会怎样?”
“这……”中年男人面上露出一抹为难的神色:“风飘絮要唱的那出《游湖》动作戏不多,重在唱腔变换,即使是伤了脚也能唱……”
瞥见谢了春面色不虞,中年男人又道:“且听白蛇,听客们大多点《断桥》,《游湖》本就相对平淡了些,没什么人肯点。”
谢了春不愿多听,大踏步走了出去。
看这架势,风飘絮往常遭受的不公的待遇要比他想象得多,这样的“切磋”肯定不止一次,甚至多到她也不愿多费口舌,替自己辩白。
思及此,谢了春微微皱眉,忽感一阵荒诞。
管这么宽做什么,他自己都活不长,还偏要想不相干的人。
闲出屁了。
……
金步摇现在到底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梨园,风飘絮不大清楚。
任她抱着大烟不撒手,沉浸在迷醉的美梦中不回头,金步摇的功夫却是实打实的有,闲暇时可对风飘絮指导一二。
日子一久,风飘絮眉间颦蹙,举手投足,皆是风情。登了台子,将金步摇的作态不说学了个十成十,十之八九还是有的。
那双含情目似悲似喜,乍看满是忧愁,细看却是淡然,戏唱了一折又一折,合该早便成了戏中人,又仿佛超脱戏文,只作看客。
这股清冷与艳丽相互冲撞,浓烈与淡漠互相制衡的美,才是最为吸引人。
风飘絮唱功见长,离楼家寿宴的日子愈发的近了。而自初次登台后的每一场戏,都有可能成为她彻底名扬万里的跳板。
烟气氤氲了开来,风飘絮睁了眼,隔着朦胧岁月同多年前的哀怨痴嗔遥遥对望,往事像烈酒入喉直冲肺腑,大醉酩酊一梦方休。
万般嘈杂鸣在耳畔,忽然万籁俱寂,往日悲喜仿佛默剧,退潮般尽数散去。
似剪关上了窗,一划火柴点燃了蜡烛:“夫人,姜尔雅今天下的火车。”
风飘絮微微抬起了眼,敛尽眸中风霜。
似剪接着道:“被大帅关进了柴房。”
……
姜尔雅不是第一次被关在这里,对这么个情况也其实早有预料。
自入府以来,姜尔雅身上的疑点还未解开,那段时间何事秋刚剿匪回来,还忙着办丧事,正处于风口浪尖,才被何事秋死马当活马医地任用。
她自己也深知这点,甚至能够预料到迟早会有卸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