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对楸枰倾一壶,黄华坪上几成卢。”
——温庭筠《观棋》
……
姜尔雅突然停住。
扯远了,现在回忆她的学生时代做什么,怎么还真就着了楼锦灯的道,跟他说起这些东西。
姜尔雅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转移话题,楼锦灯却先她一步开口:“这么说,你从小便会煽动群众引战了。”
姜尔雅:“!!”
不,她不是键盘侠。
楼锦灯笑了笑:“所以你的才能要埋没在替何事秋写些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字眼上吗?”
姜尔雅极速收回了上扬的唇角,这个调调她可太熟悉了。
往常和她说这话的人都会在下一秒指责她为了捞钱失了本心,写的东西没营养没内涵,劝她来点有意义的文章净化心灵,以防被利欲熏心。
估摸着楼锦灯也大差不差。
良久,她又露出个公式化的笑来:“再多的才能,也得有命撑起来才行。”
言外之意,她得保命。
楼锦灯不以为意:“古往今来,总有些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言外之意,良知为上。
姜尔雅不为所动:“知道秋瑾吗?”
“怎么?”
“芸芸众生,孰不爱生?”
天下的人,谁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啊?
姜尔雅也不例外,她是个俗人,爱生爱财,自认没有什么大无畏的精神和值得称颂的高贵品质。
她创造了楼锦灯,她知道楼锦灯这个以后搞文化运动的来找自己是要做什么,可她不想冒这个险出这个头。
因为文化的变革与新中国的成立是毋庸置疑的,他们终将迎来胜利的曙光,在这个艰苦的奋斗过程中,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倒不是说姜尔雅感情淡薄至此,只是结局已成必然,她的参与无关痛痒,姜尔雅愿意为其出一份力,但不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楼锦灯或许自认同她比较熟悉,姜尔雅也无可否认,这个蕴含着她浓烈非常的情感的“缪斯”,这个一腔赤忱的爱国青年尽管什么都不做,也是她最信任的人。
但这绝对不会是“缪斯”妄图干预“艺术家”的理由。
就像家长不愿让孩子干涉自己,主人不会让宠物逾越规矩。
是一样的。
都暴露出了人性中最丑陋的自傲与掌控权威,是一种无耻的情感勒索。
春日悄声飞跃,日头也不似前几月那般温和,变得略微灼人。
一道光线穿透玻璃,直直打入病房,柔和地温暖着,晦暗之气被一扫而空。
楼锦灯伸出了手,被分割成一块块的光斑落在他肤色苍白的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显眼极了,仿若一幅画。
“那你貌似对秋瑾了解的不够透彻。”他又说,“你方才引用的这句‘芸芸众生,孰不爱生’的后半句是,爱生之极,进而爱群。”
当自己珍爱自己的生命生活到了一定的程度的时候,他就会得到升华进而热爱每一个人。
惜命,是为小爱,可若是这个人的胸怀开阔一些,目光长远一些,心底再善良一些,小爱便会深化,成就大爱。
可偏偏,姜尔雅觉得自己并不善良。
“有吗?”
在她所创造的生命里,有这样的人吗?
“有的。”
他曾见一人为挽救他人而奋不顾身。
日头太盛,已经到了刺眼的地步。姜尔雅走到窗前,想拉上窗帘。
却看到不知何时,窗户所对的后院已经开始涌入一大批人。
看热闹的人。
热闹的中心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面前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用力将其推倒在地。
女孩也没挣扎,爬起来后顺势跪倒在地上,不断向男人磕头,嘴唇张张合合,始终听不到说出的话来。
兴许是周遭的声音太过吵嚷,掩盖住了她的求饶。
又兴许只是风涌进喉咙里,堵住了她的哽咽。
姜尔雅拉窗帘的手一顿,就地站在窗前看了起来。
进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却始终不见有人出面解围,高大男人也没有要女孩停的意思,乐意看她出尽洋相。
姜尔雅清楚地看到,两道泪痕迅速划过女孩的脸庞,滴落在她因沾染泥土而变得肮脏的衣服上,男人又踹了她一脚,眸中的绝望已然掩盖不住。
终于,有个身穿白大褂的高挑女人姗姗来迟,出面维护秩序,她遣散人群,大声呵斥着:“值班的那些人呢?是死了吗?都闹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不出来赶人?”
“还有你们,看什么看,闲出屁来了!”
女人长了双锐利的丹凤眼,鼻梁高挺,马尾高束,是攻击性很强的长相,简洁干练,不怒而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