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句,心里十分不舒服,不由自主瞪着舒晗。偷偷看一眼程劭,见程劭面上仍是没有一丝表情,摸不清顶头上司的喜好,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程劭道:“按规矩,各地疑案应由大理寺断狱,刑部复审,御史台监督,可昨天官家说了,要由两位新晋刑部员外郎负责侦破,因此,大理寺连夜安排妥当了,这是公文,你二人一会拿到行府接洽,便可启程。”说罢,垂目埋首到案牍中,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好高的效率!又不喜欢人拍马屁,和父亲所说官场情形不同,舒晗心中十分欢喜。
两个人都没轿子,于是结伴走到行府,好在各衙门都在这片,也不远。
见了行府官员,谷弘祖说希望骑马。
舒晗知道江州隶隆兴府,骑快马的话三日可至,走水道沿运河南下则多一日半。大洛水道发达,官员公干派船多。想了想,称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不能骑马,希望坐船。
谷弘祖笑道:“要不我骑马先去?舒兄你走水道慢慢来?”
先去?舒晗还没反应过来,负责安排行程的行府官员一愣,摇头说于规矩不合:“咱们大洛马匹奇缺,都在军队和驿站,公干皆是派船,又快又便捷。”
谷弘祖只得悻悻作罢。
回去拿了行李又找地方,闹哄哄到了码头,船已备好。二人依次上船。
舒晗心潮澎湃,望向水面。
正是风和日丽的好时光。船行水面,远山如黛,近水含烟,如同在画中穿行一般。
谷弘祖穿了簇新的青色官袍站在船头,听随行小吏一声声叫老爷,志行意满之色溢于言表。
他走到舒晗身边,滔滔不绝的话从嘴里源源不断地流出来,把永宁帝给士子的赐诗一句句背了出来,大加赞赏,又喋喋不休地讲昨日同年会上的趣闻,为舒晗没去大感惋惜,大谈须多结交同年,将来在朝中也好有些仰仗。
又问舒晗有没有被榜下捉婿,说攀上好岳丈,是可以少奋斗二十年的。还时不时呼喝随从和船家。
舒晗不喜他的作派,默不作声,扭了头去看江水。
谷弘祖又走得近了些。问舒晗是不是官服不合身,为何不穿?
舒晗穿着普通的布衫,今天的样子尤其清冷落寞。望着水面一圈圈泛起的涟漪,眼睛似乎也蒙上一层水气,淡淡地说到江州再穿也不迟。
谷弘祖讨了个无趣,笑道:“你这般冷的性子,倒是少见。在家里也这样吗?”
舒晗垂下明澈的眼眸,轻声说:“我没有家。我母亲早逝,父亲带大的我。去岁他仙逝了。”
谷弘祖站在舒晗侧面,看着他骨节干净的手,心想此人外表温其如玉,性子却冷漠淡然,真是不好相处。哦了一声问道:“吾字宗源,舒兄可有字?”
“某字子明。”
谷弘祖愣了愣:“倒是雅致。子明,天将亮,你是半夜生的?”见舒晗一副意兴阑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便不再攀谈,慢慢走到船头去看风景。
舒晗落得清静,暗暗松了口气。
第二天天气也好。风景秀丽心情舒畅,谷弘祖诗性大发,连做几首诗,拿给舒晗请他指教。
舒晗安安静静坐在窗边读书,手里捧着一杯茶,茶气萦绕,正看得入迷。被谷弘祖缠着,心中略为厌烦。
接过来一看,谷弘祖的诗写得十分俗气,字却着实写得不错,不好直说,只是说好好好。
谷弘祖又追问哪好?
“字好。笔力雄健、遒劲有力。有六分似秦相的《深心帖》。”
“好眼力!我可是下了大功夫……诗不好么?”
舒晗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道:“也好。”
“哪句最好?”
舒晗被缠得没办法,黑白分明的眸子盯在纸上,瞥到落款是寄洁斋主人宗源。
用左手食指指甲在右手背上轻轻划过,细细看了看,指着一句:“巧将千嶂遮晴日,借得三眠作翠帷。此句最佳。”
谷弘祖十分得意,笑道:“子明兄果然是麒麟才子,品味上佳。诗书评得都好。”
舒晗面上一红,垂下眼眸:“宗源兄见笑了。”心道这人叫弘祖,字宗源,名字和表字起得真是相得益彰。
谷弘祖坐了下来,坐在舒晗对面:“当年我开蒙之时,先生就夸我是神童,不敢教我。到我十岁,先生已经不肯收我钱,说要推荐我直接入读书院。”滔滔不绝说了许久,见舒晗始终不作声,看了一眼他正读的书,说:“‘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写江水,子瞻先生这首立意最高,无人能替。”
舒晗眼睛盯着书,仍不回话,谷弘祖只得悻悻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