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夜色极好,皎洁的月光洒满广阔的江面和大地万物,世间一切都仿佛镶了银一般。
舒晗用罢晚饭便回舱读书,这时,官船行至一处险滩,水流逐渐湍急,官船左右摇晃,舒晗有点头痛,早早熄了灯,躺在塌上,静静看着窗外,想起许多旧事来。
这时,谷弘祖喝了点酒,双颊上的晒斑变得通红,提着酒壶到舒晗的舱前叫门,说要与子明兄秉烛夜谈,对酒当歌。
舒晗说已经睡下。
谷弘祖犯了倔,不依不饶,一直聒噪,坚持要“凭君满酌酒,听我醉中吟”,今夜要抵足而眠,彻夜长谈,怎么劝都不走。
眼见他借着醉意要强闯进来,舒晗狠狠掐了一下自己,觉得实在忍不下去,伸手取了个茶杯,啪地砸在门上。
瓷器尖锐的破裂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刺耳。谷弘祖愣住了。
舒晗声音清朗,冷冷道:“世上有十恶,酒算其中一。若谷大人一定要喝,可自行下船到酒肆瓦子中找寻知音,在下要睡了。”
谷弘祖被酒杯破碎的声音和舒晗决绝的态度吓了一跳,再次热脸贴了冷屁股,再也笑不出来,这才作罢悻悻离开,心中已埋下恨意。
听他走远,舒晗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湿透。因为刚才她已解开束胸,若谷弘祖硬闯进来,自己根本来不及系好,谷弘祖就会发现自己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冒名顶替、罪臣之后隐瞒身世、抛头露面参加科考,哪一条,都是欺君死罪。
舒晗后背发凉,索性坐起身,望着窗外的月亮。此时,云尽月如练,皎洁的月光正洒在江面上、大地上,照着每一个不眠的人。
舒晗望着月亮,觉得它就象老天爷的眼睛,千年不变,冷冷看着这世间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
舒晗整个人都浸在寒意中,眼前浮现出舒慕嵩临终前的样子。
这个当代苏武、在世佛子已病入膏肓。家中长子舒子明出门抓药去了,舒慕嵩病塌旁只有一名少女相伴。
他瘦得可怕,紧紧抓着少女的手:“如今我就要去了。有些事必须要告诉你。孩子,你并不是我舒家子嗣,不是子明的妹妹,你也不叫舒子如,你姓宇文,叫宇文慧,你父亲是宇文忠。”
“父亲,您在说什么?”
少女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个人人唾骂的大奸贼扯上关系,过于震惊的她瞪大了眼,睫毛扑闪扑闪地扇动,半晌没说出话来。
老人面如金纸,眼中的光越来越暗,如同昏黄的灯光一般。
他缓缓道:“二十多年前,北昌铁骑踏入大洛,一时神州萧条,生灵涂炭,有位叫宇文忠的翰林学士被皇帝派往北昌和谈,到了北昌,即被北昌国主扣押。”
接着,舒慕嵩讲了一个异常惨烈的故事:当年的宇文忠仪表堂堂、文采卓然,热爱大洛文化的北昌国主爱才之心油然而生,多次劝诱其投靠北昌。宇文忠誓死不从。北昌国主勃然大怒,将其流放至至苦极寒之地。
在希望和绝望交替中努力了六年仍无人搭救,无法回国,也无法逃脱,最终,宇文忠答应了在北昌出仕。
北昌国主大喜,封其为礼部尚书并大肆宣扬。因宇文忠才华卓绝,又被北昌国主器重,北昌上下,人人尊称宇文忠为“国师”。
身居高位后,宇文忠接触到了大量北昌机密。他用各种方法把这些机密源源不断地送回大洛。以致北昌多次军事行动失利,国力日衰,大洛渐渐从风雨飘摇中站稳脚根,得以喘息。特别是顺昌之战后,双方局势开始逆转,胜利在望。
而大洛举国上下,对宇文忠这个“卖国贼”的攻击、谩骂如海潮般汹涌。无人理解宇文忠的艰辛,更无人赞扬他的舍生忘死。一起被扣在北昌并未投诚的大洛使臣舒慕嵩等人对宇文忠更是望而鄙之,见之唾面。
宇文忠对这一切都默默承受,从不自辩。
过了没多久,宇文忠用计除去了对大洛最有威胁的大将宗翰,北昌新任国主熙宗对宇文忠起了疑心,向大洛索要宇文忠全部家眷。
宇文忠急写密信给当朝宰执秦昭夫,求他谎称自己全家已死。但不知何故,宇文忠全家仍是被送到了北昌,也包括宇文忠的夫人。
又过了年余,宇文夫人怀孕了。一家人都沉浸在喜悦中。
这时,北昌国主决定侵宋,并制定了周密的作战计划。宇文忠以蜡丸向国内传信,告之熙宗将亲率大军自蜀地入境,再侵大洛。提议自己给熙宗和北昌将领下毒,蜀地守军得到内线信号后半夜劫营,一举收复失地,扭转战局。
谁知蜡丸竟很快被送回了北昌,到了熙宗手中。
熙宗大怒,要将宇文忠全家百余口全部押往刑场,活活烧死。
少女咬着下唇,浑身发冷。见老人说了这几句,喘息不已,因用力过猛颊上现出奇怪的红润来,忙端来水,喂舒慕嵩喝下。
舒慕嵩面上显出羞愧的神情,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