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盯着她,这才笑了,“那你想不想最近出一次远门呐?在府上我待着烦闷,除了景安和她娘,还有他那每隔几日便要来骚扰一番的表哥,我可不想应付了。”踅摸下颌想了想,瞧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林木,眼睛一亮,欣喜道:“不如出游的好,不如.......找我哥怎么样?”
“他被爹爹派到义城历练了,我们去那里投奔他玩个月余,如何?”
“景大人应允就好。”
“我爹啊......这有点难办,但别管他了,这游玩的具体事宜吧,吃茶点时我们在细细商量一番。”
“弄月.......”
“嗯?”被喊小名的景婴抬眸看她,带笑的眼底直看进她心里,她被这明眸善睐的光彩闪了下眼,收起心里的心思,留下一句“没什么”就封口不语了。
弄月是景婴的乳名,这个取名完全是因为她爹在她出生前做的一个梦。
景婴出生的那天夜里,因着她娘的胎位有些不稳,他爹整日亲自照顾身怀六甲的她娘,那日疲倦了短暂休憩一刻钟,昏沉沉的闭上双眸——
梦中是一片芦苇包围着的低洼之地,周边绕着沉沉的雾霭,不多时,一团紫雾散去后他眼神清明地看见之前的平地之上,出现一个庞大的圆形玉碟,而那玉碟正中却坐着一个在玩耍的很小的婴儿,冰肌玉骨,目测只有他的掌心一样大。
令他惊讶的是,那婴儿手里正抚摸着怀里抱住的月亮,月亮发出清冷无边的舒光,那小婴儿也是白瓷般透净可爱,他恍神了许久,正疑惑既然这小孩抱着月亮,那天上的月亮又在何处,欲抬头仰望时他就被惊醒了——
他睁开眼,只见江夫人裙衫底下淌着不断流出的鲜红刺目的血,嘴里痛苦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心里一颤,立马扶起江夫人,扯过被褥枕头悉数堆在她身后让她靠着,慌乱地大声喊管家让三个月前就已经进府的几个产婆和从前天晨间过来把脉就被留下来的太医过来.......
这几个产婆都是京城里出了名的手稳的行家,虽然她们在京城达官贵人里很吃得开,但是景大人仗着自己嚣张跋扈和太后撑腰,硬生生把她们提前半年提溜进景府,不管多余不多余,全部留待江夫人生产使用,只留了这几个资备很深的产婆的新手徒弟们以供大家使用。
他的原话是,京城里技术纯熟的产婆多的是,他只是请了几个过来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众家里有待产女眷的达官贵人敢怒不敢言,谁叫景炙他现在在朝堂上如日中天的,去年才从工部下来,今年又担任了吏部尚书,谁家的升迁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又谁叫刚垂帘听政没几年的太后是景炙他姐,谁叫权势占半边的许家是他的妻家呢,于是纷纷识相地表示快初冬了没什么家眷要生产,就是要生产也不用那样厉害的产婆,都凭景大人调遣,甚至有几个刻意讨好他的官员搬出很多名贵补养药材和珍贵宝物往景府里送,在景府门口留言说是要孝敬江夫人的,最后又非常仔细地交代接待的管家,自己是吏部哪里几品的官员,还望景大人提携。
管家得了景炙的吩咐,为着积福纳福的考虑,这时候不回绝任何人的祝福,于是对来者都是一句和颜悦色的“好说好说”。
听说景大人来者不拒,可以升官,这前者是各位的心意,后者才是大家惦记的重点,于是来的人就更多了,有钱的想要官职再升一升的主儿大手一挥,阔绰地运来数不清的各类珍品,据说产自南海的本地人都难得一见的夜明珠也被送来了。
家底清贫的自然也不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寻了另一个巧思,纷纷上寺庙道观专门给待产的江夫人祈福纳福,请下来的福袋了辟邪的桃木了什么的也都全送到景府上,景府管家连忙要厚馈,来人连连表示不用不用,只用记下自己谁谁的名字给景大人即可。
十几岁的萧朝小皇帝坐在大殿的龙椅上听到盛太监汇报到这里,就想到了最近吃紧的国库,有点眼馋,心里想了一个不成形的想法,如果这些金银宝物可以充盈国库......可是转瞬又想到了西宫里整日冷面的景太后,又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只是没头没脑地随口问了盛公公一句,“景家生产了吗?”
“还没呢,这还早着呢,只是景大人心疼江夫人,提前把物品都准备齐了罢了。”
萧朝小皇帝就继续处理呈递上来的公文了。
没想到皇上随口问了一句,胎位一直不太稳的江夫人就在三天后突然难产了,人是戌时一刻突然见血的,不到半刻钟,该来的接产的人全都来了。
景炙迟迟不肯走,被推出产房时他闻到了铺天盖地的血腥味道,他攥紧了房门,就抓着这里不动了,进进出出很多人,来来回回的还有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院子大敞着,年幼的江左卿低垂着脑袋站在院子里,把这些场面悉数尽收眼底,他避开这些慌乱的下人,盯着前面紧闭的门窗,双手紧握成拳,等着母亲从平安里面出来。
大人们都忙作一团,没人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