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宋颜私心不想要这酒,但她不得不承认,苏奕这个作法很聪明。
如果真要将酒赏给在座剩下的任何一家,都难免他人有微词,但是赏给宋豫这个刚做了家主,又几乎毫无声望的人,就不一样了,尤其是宋崇去世不久,以他的身份地位,当朝特别关照一下他的子孙,也十分合理。苏奕简单一句话便将皇上赐酒的原始含义巧妙地绕了过去。
宋豫闻言从容起身,朝郑公公一拜,口中说道:“谢皇上赏赐”,又遥遥朝主位的苏奕一拜,两礼行过后却未将酒接过来,而是立在那继续道,“敢问苏大人,这酒既然赏给了我,可否由我自行处置?”
宋颜以为接过酒就好,却没想到多出这么个环节。她不知道宋豫想干什么,生怕他说错话,停下手中的碗筷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这是自然。”从远处传来苏奕应许的声音。
“那今日臣想借花献佛,将这杯酒献给阿姐。”宋豫微微侧头扫了她一眼,扭过身继续道,“自父亲去世以来,阿姐忙于府中事务,甚是操劳,外人只看到宋家光耀如昨,却无人见我阿姐之辛劳,所以臣今日想将这杯酒献给阿姐。”
宋豫此话一出,宴会诸人纷纷投来称赞的眼光,世家子弟一向重礼,见宋家的新家主谦虚又怀感恩之心,印象大好。宋颜听后也甚是感动,这段时日她确实忙碌些,她只当做是自己的分内之事,没想到宋豫竟都看在眼里,她这次回来看出宋豫成熟许多,心中也知他有心,却没想到他这般心细。
只是感动之余宋颜不忘自己仍身处宴席,且赐酒之人并非良善之辈,是以在宋豫语毕之后紧跟着看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苏奕,见后者点了点头,似乎也十分认可,才稍显安心。
就在她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的时候,苏奕幽幽的声音穿过连绵起伏的丝竹声,清晰的落在她的头上。
“赏给宋小姐也好,就算是世家中最有贡献的一人,宋小姐也是担得起的。”
这个苏奕!竟在这里等着她!
这酒给宋豫是鼓励之意,给她就又把皇上的原意拉回来,他分明是叫她下不来台!
还未等宋颜想好说辞,一旁的郑公公便很有眼色的要将木案端到她跟前,他抬脚的动作逼得宋颜不得不立刻起身,朝苏奕揖了一礼拒绝道:“多谢苏大人的赏识,只是我才疏学浅,在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面前实在愧不敢当。”
苏奕闻言眉毛一挑,觉得事情愈发有趣起来,于是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宋小姐既然这么想,那便挑着在座你觉得,把酒让给他吧。”他知道宋颜必然会推辞,跟着道,“若你选不出来,便自己接下,承认我刚刚说的。”直接将她迂回的路堵死。
他说话时语气尚温和,然下面坐着的一众人都知道,苏奕说话如破镜,从来没有商量的余地,是以皆屏气凝神看向宋颜。就连坐在对面一直没有参与进来的谢徽也抬眼看了过来。
没想到这个烫手的山芋最后落在了她的手里。宋颜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架在火上受刑一般,不消看也能感受到的目光更将她钉在原地。如果这些她还能惯常应对,余光中瞥见的谢徽的眼神才是令她精神绷紧的源头。
苏奕抛给她的这道题难在并非无解,而是有两个怎样取舍对她来说都不合适的解。
若是想要在朝中做出一番功绩的世家,可以直接将酒还给苏奕,再借机说几句奉承话讨好他一番;若是以声明才能立世的,直接选谢徽即可。自宋崇走后,吴郡世家中便以谢徽为尊,大型禊事皆由他主持,况且他本身就有“南国翘楚,世家表率”一称,给他还可以将原因推给世人。
最合适的两个答案恰好是她当下最不方便选的两个人,宋颜看着郑公公手中的酒杯,犯了难。
一面是和离不久的夫君,一面是频繁出入她府邸的权臣,选谁无论用上哪翻说辞都会显得她有私心。
坐在下方的各个世家家主也都知道这酒最后落在不过谢徽或苏奕手中,加之此前在坊间听过的有关三人之间无从查证的诸多传闻,是以一双双眼睛在谢徽、宋颜、苏奕之间流转,生怕错过一分一毫,毕竟地位如此之高的三个人同台,可是难得一遇。
两名当事人倒是十分淡定。
谢徽早早收了目光,一杯又一杯地专心品茶,苏奕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红玉髓,低头正懒洋洋地翻覆把玩着,徒留宋颜一人站在原地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大家都在等她的决定,留给她思量的时间并不多。
之前跟随父亲出席过那样多的场合,宋颜以为自己早就历练得游刃有余,如今才明白她以为的容易,不过是因为旁人碍于宋崇的声望才没有对她多加为难,并非她的真本事。宋崇刚走不久,她便原形毕露了。
宋颜知道今天自己的名声怎么都留不住了,手在袖子下微微一攥,刚要开口,一个靛青身影起身接过木案,转头对她笑道:“阿姐这样看着我,想必是想给我又不好意思直说吧,叫苏大人和各家主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