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一副倔强性子,轻易不掉眼泪,偶尔伤春悲秋掉了金豆,也都迅速收回去,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哭成今天这副狼狈样子少之又少。
心疼之余,见白衣男子抱着宋颜的狼狈模样仍不忘揶揄道:“看来我这丫头很喜欢你呢。”
那男子闻言斜睨了他一眼。
宋府现在乱成一锅粥,这个样子将人送回去估摸府里也腾不出人手照顾她。萧明遣了一旁随行的小厮去宋公府告知一声,就说今晚他把宋颜留在萧府抄书。
“把她送回我的府里吧,今晚已晚,你也在我这住下,若是不急,多住几天也好。”萧明转头向白衣男子说道。
他约了人家纵饮高歌,如今却要人家来哄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徒弟,心下甚是不好意思,好在对方并无丝毫不悦,抱着他的徒弟微微摇头,笑道:“就当是义务帮你解决这个‘小哭包’了。”说完面色温柔地低头去瞧还窝在他的怀里死死扯着他衣服料子抹眼泪的宋颜。他怕人着凉,又搂得紧了些,还夺了萧明的外套给她兜头罩上。萧明一瞬间恍惚,不知宋颜究竟是谁的徒弟。
*
宋颜第二天早上是被头疼疼醒的。
昨晚先是着凉,又喝了许多酒,醒来之后浑身注水一般,脑子更是昏沉得要命,眼珠子涨得像是要凸出来。
她一边扶头一边撑起身子,一双眼睛茫然四顾,看了半天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卧房。
然而昨天的事却丝毫想不起来,所剩的记忆截止到挽剑倒下,再醒来便在这个陌生的屋子。她又仔细看了遍布置摆设,心中猜出七八成。
她将衣服穿好,捂着脑袋起身,想去跟萧明赔罪,毕竟昨晚应该把他折腾的不轻。
“师父”
“师父?”
“师父你在吗?”
萧明不在屋内。
她抓住来换茶水的丫鬟问道:“姐姐可知师父在何处?”
“小姐,老爷在大门口送客呢。”
送客?
盛雪白衣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
?!
宋颜提起裙子提着一口气飞快向门口跑去,到了门口,眼前所见只余一抹白色背影。
她抓着萧明的袖子问道:“师父,他是谁?”
萧明见她急得连斗篷也没披,脸色一沉道:“也不披件衣服,当心再烧你一周。”
宋颜没有理他的责怪,一脸祈求地看着他,一副非要他回答的表情。
萧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宋颜头耷拉下,不情愿地“哦”了一声,复又抬起头希冀地问道:“该知道的时候是什么时候呢?”
“快了。”萧明原本转晴的脸色听到这句话之后又转而沉重。
两人站在门口,忽而天上飘起小雪,雪花落在宋颜的睫毛上,又快速化成水珠,一滴滴凝在睫毛尖。萧明抬手将宋颜肩上的雪花拂去,深不可测地眼底跳过她的肩膀望向远方,喃喃重复了一遍:“快了。”
*
第二年春,丞相裕曦登基,囚禁先南国皇帝于密室,天下震惊。
昏暗的房间一片静谧,落针可闻,四下的黑暗像一只无形的手,将屋子内的人牢牢扼住。桌子上的烛火闪烁,像是垂死之人的脉。
宋颜和宋崇坐在桌子两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沉默。
“那...那裕曦,裕皇登基,会...会对穆哥哥有什么处理?”被抓的前一任南皇楚穆,宋颜小的时候见过。当时她随父亲给表嫂送东西给她的姑妈,那时候他刚刚登基,二十出头的模样,意气风发,眉宇间是不尽的英气,他当时,还曾送过一包杏仁糖和许多枣花酥给她。
宋崇沉默良久,缓缓道:“颜儿,裕皇要我出山。”
“宋家不是一向不参与朝政吗?”
“宋家。”宋崇深深叹了口气,“宋家也不是事事都能随自己心愿的。”
宋颜没有再追问下去。
“可裕皇是在吴郡定都。”
“所以我们要举家移徙。”
桌子上的烛火摇摇曳曳,深绿牡丹团簇桌布上的金线根根分明。
父女二人不知又沉默了多久。
宋颜知一切到此已成定局。她起身蹲在父亲身侧,手轻轻扶在他的膝头,扬起脸,宽慰道:“父亲,我虽然不理解你为何如此,但我想你一定有你的苦衷。况且‘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前路未必像你想的那样凶险。”
宋崇长长叹了一口气,最终认了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