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完,脸上尚未完全绽放的喜色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红袍鼓卷,却是陶瑕,懒洋洋地立在马车前,一脸的欲笑非笑:“大路人人走得,怎么?这条路莫非是鲛人族的私产不成?”
朝晦不识他是谁,但见他方才和段暄是一路,且又容颜俊美,心中敌意大起,冷森森地瞪着他:“小子,你若要故意找茬儿,休怪本座不客气。”
陶瑕懒散地负了手,面庞上笑意悠然,眼底却有杀机弥漫:“你要不客气?方才你这混账东西趁着老子没留神,拿那什么鬼海市蜃楼暗算老子,这笔账咱们还未算上一算,你倒敢向我挑衅?”
朝晦浓眉一竖,沉着嗓子喝道:“你想怎样?”
陶瑕抱着双臂,冷笑着正要说话,忽见他对面的少女闷哼一声,脸色煞白,向后便倒,不禁吃了一惊,叫道:“小晚儿!”
身形一晃,纵身上车,不偏不倚地扶住了她。
朝晦怒道:“放开殿下!”挥掌便来,陶瑕手指如弹琵琶,在他掌缘上轻轻一点,朝晦只觉手掌麻木,低头一看,掌心已变成了一片漆黑,他惊怒交迸,喝道:“臭小子,你下毒?”
陶瑕懒得理会他,疾声相问:“小晚儿,可是哪里不适?”
阿晚眼前金花闪烁,张口欲语,一股血腥之气瞬间漫延至她的整个胸腔,淹没了她的所有神识。
阿晚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脑子里昏昏默默的,连睁开眼皮的力气也没有,只紧紧合了双眼,做着奇异而模糊的梦。
梦中下着霏霏的细雪,山脉连绵蜿蜒,不知却是何处。
她独自坐在床上,窗外暮色沉沉,雪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如搓绵扯絮一般,庭院里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只有墙角几株腊梅正凌寒怒放。
屋内却是火焰跳跃,温暖如春。红泥的小火炉上放着一个青铜孔雀茶壶,壶中咕嘟嘟地冒着细泡儿,滚水将沸。
清雅空灵的箫声绕梁回旋,带着一个人的寂寥飘然流入她的耳畔。
她秀目中陡然闪过喜悦的神采,脱口叫道:“段大哥!”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渐渐走近,白衣人的身影在雪光里分外如梦似幻,含笑摸了摸她的小脸儿,在她撒娇似的抱怨他手冷声中,将一小撮碧绿的茶叶洒入荷叶白釉瓷碗中,茶叶鼓涨开来,在她的梦里跌宕翻腾,满室弥漫着幽幽的清香。
他坐在她身旁,笑问:“早就跟你说过昆仑苦寒,你却偏要随我来,如今怕冷成这般模样,怎生是好?”
她便撒娇地投入他怀里:“这么冷,所以要你抱嘛。”
他拥紧了她娇弱的身子,无奈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好,阿晚如今将我当作你的火炉啦,可要喝点热茶,去一去寒气?”
她在梦中娇婉柔媚地应了一声:“我要你喂。”
本道是梦,不料唇齿间清水流泻,似乎当真有人正在喂她饮水。
有人极温柔地抱起她来,慢慢喂她喝水,她无意识地喝了几口,那水的温度暖得恰好,滑过喉咙时,给炽热难忍的咽喉带来几许久违的清凉。
她一时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喝罢水,顺势倚在他怀里,懒洋洋地又欲回到方才的梦里。
那人接着便喂她喝一种苦苦的东西,她却怕苦,抿了樱唇不肯喝,很狡猾地往那人怀里钻,想以此躲过喝药。
那人柔声安慰:“好阿晚,乖一点,你发烧了,将这药喝下去,便能好起来。”
她怕了那入口的苦涩,躲闪着直摇头,打定了主意不肯喝。
那人无奈,幽幽地叹了口气:“是谁保证了,永远乖乖地听我的话?”
她在梦中愈发狡猾,明明眼皮兀自沉重得睁不开来,脑子里轰轰地不知是谁在乱嚷,却把他的话听得清楚,口齿颇伶俐地辩驳:“你又不是我的段大哥,我才不要听你的话,不喝,不喝!”
那人想了半晌,同她商议道:“你喝了药,我给你好吃的糖,这样好不好?”
她紧紧闭上了嘴,不肯听从他的商量:“不好,不好,这么苦的药,我才不要喝。我可是公主,你敢不听我的话?我叫爹爹不许你吃饭。”
那人听她气势汹汹,拿出公主的刁蛮脾气来,还以为她要说什么特别有威胁性的话,听到不许吃饭的话,忍不住哑然失笑,想了想,端起药碗,喝了一口,蓦地覆盖在她樱唇上。
耳畔隐约传来另一个人的怒喝,怒气冲冲地在喝止着什么,抱着她的人却置若罔闻,舌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她呆了呆,丹唇不由自主轻启,任由他温柔地侵入,跟着一股苦涩的药汁流入嘴里。
她这才察觉上当,“唔”了一声,那人移开双唇,喝了一口药,又覆身过来。她脑中一片迷茫,不愿喝药,却又贪恋他的亲吻,只这么一犹豫,已将半碗药汁不知不觉地喝完。
那人放下药碗来,由衷地赞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