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瑕眉头紧皱,大袖飘飘,将那两人的幻影击得如湖水荡漾,湮灭无存,厉声道:“段兄,她如此难过,你……你怎能……”蓦地凝视着他惨白的面容,脸上闪过一丝思索的神色,欲言又止。
段暄叹了口气,一声清啸,双袖鼓卷之际,猝然亮起一道无匹的剑芒,刹那间天地昏沉失色,日月黯淡无光。
一道明亮慑人的剑光迎风怒斩,直破苍穹,隐藏在诸天星辰中的幻明珠应声而破,化为万千崩爆的碎片,洋洋洒洒地四下飘落。
浓烈的梨花香气扑面而来,眼前情景倏变,三人已回至现实的梨林之中。
朝晦脸色铁青中泛着若有若无的血红,将那张英秀的面庞点染得十分可怖,扶着一株梨树勉强站定,想来是运转这海市蜃楼境,大耗心力之故。
阿晚疼得一颗心都似要碎裂开来,闻到梨花的幽香,心神略清,颤巍巍地拉着段暄的衣袖,泪水滚滚而落:“段大哥,你告诉我,方才那幻境不是真的。”
段暄眼光数变,语气里染上无穷歉意:“公主殿下,段某实在抱歉。因为有你在手,段某才得以从鲛人们的围攻中脱身,所以想报答你的恩德,我只当你是个对人间好奇向往的小女孩儿,所以才答允陪你游玩。”
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哑声道:“段某比你大了六七岁,只把你当作小妹妹一般,我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心上人,就是我的师妹姝羽,在遇到你之前,我便已经和她有白首之约。只是我后来见你对我十分钟情,怕你知道真相后伤心,竟一直耽误至今,那幻境中将我的心事表露无遗也好,也免了段某不知如何开口解释。”
阿晚心中剧痛难抑,抹了一把眼泪,颤声道:“可是一路上,我对你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你从未拒绝过。”
朝晦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凌厉的阴霾,眸子森冷如霜刃,紧紧瞪着他,恨不能一刀将他砍了。
段暄的神色异常平静,一句句漫不经心道来:“沧月珠!久闻此物是天下至宝,段某想从殿下手里骗到沧月珠,不得不牺牲一些色相,何况我是个正常的男子,殿下美貌,有目共睹,又对我这么投怀送抱,在下又何必拒绝?”
阿晚心中凄凉、悲苦、绝望……一阵阵剧痛浪潮般涌向心头,她从来纯真顽皮,直到此刻,才发觉人间竟有如此惨苦,俏脸上面如死灰,玫瑰般娇艳的双颊上血色褪尽,惨然一笑:“呵,沧月珠就在我身上,段公子若想要,根本不用牺牲什么色相,只需开口说一句,我自然会乖乖送给你。”
段暄听她改口叫自己“段公子”,脸露微笑,似乎想要说话,喉咙却蓦然哽住,好半晌,方才哑声道:“辜负殿下芳心,段某已是罪不可赦,沧月珠是你族中至宝,段某再也不会有所觊觎了。”
向众人拱手为礼,低声道:“还请殿下随朝晦大人返回沧海之渊,一路保重。”
衣袂纷飞如雪浪,直冲上万里长空,去势极其惊人,顷刻间已化为白云间渺远的过去,乌发卷舞,宛若晴空中大雁的残影。
林中诸人相对默然,朝晦察言观色,见阿晚长睫低垂,脸上神光离合,一时难以猜测她到底是悲是喜,是怨是怒,推敲了半晌用词,才小心翼翼地道:“殿下,此人辜负殿下心意,实在可恶,咱们要不要去找他的晦气?”
阿晚凝视着自己玛瑙般透明的素手,语气淡淡的仿佛春风吹开一朵娇柔的梨花:“不必了。”
朝晦对段暄妒恨交加,本就担心她不肯轻易放手,见她如此说,心下大喜,忙道:“那么便由属下护送殿下返回人鱼宫。”
一招手,手下诸多鲛人立马伶俐地牵来马车,恭请殿下乘坐。
原来朝晦等人丢了公主,一路穷追而来,三日之后,便发现他们的双腿无法再在人间安稳行走,鲛人族素来财大气粗,朝晦遂随手掏了颗夜明珠,换了十辆马车,一路追踪。
所幸马车的速度虽比不得段公子的轻功,但这对青年男女风姿如画,携手而行,杀伤力到哪儿都能惊动一大拨人,朝晦等一路打听,竟未迷失踪途。
这日众鲛人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朝晦和段暄交过手,对他的神通有深刻的认识,妄图以海市蜃楼境困住他,不料竟被他看破幻境中的机关。
朝晦被幻境反噬,胸口血气翻腾,正发慌,不料此人竟然留下公主,飘然而去,自是大喜过望,一时不及追究他为何如此,抖擞精神,扶着小公主登上马车,喝命众鲛人调转车头,回转沧海之渊的方向。
马蹄哒哒踏在青石路上,声音清脆跌宕,朝晦坐在小公主的对面,见她脸色惨白异常,心中不禁有些忐忑,搭讪着开了口:“殿下可饿了?要不要吃一些东西?”
阿晚恍如未闻,木头似的坐在车垫上,一言不发。
马儿忽然一声惊嘶,外面一个鲛人侍卫不耐烦地喝道:“小子,你追上来,是想找死么?”
阿晚秋潭般沉寂的双眸陡然一亮,急急拉开车上的帘子,向外望去,脱口道:“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