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宠妃容颜:“若是有一日,朕不在了……”
下一瞬,他感到手下面庞微微僵住,仿佛是那柔弱如兰的女子被这个可怕的设想惊吓住了。
神启帝罕见地浮起一丝怜惜:“你得宠这些年,真到了那一日,皇后未必容得下你……朕已经吩咐仇良,到时护送你去京郊玄都观,落发出家,好歹能保住一条性命。”
淑妃遮掩住眼底一闪即逝的冷意,风扶弱柳般依依倾倒:“妾,谢过圣人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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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年关格外冷,不知是否被严寒所阻,街道远不如往年热闹。
尤其三日前,宫里发下旨意,以近年战乱频发、节省用度为由,免去今年的鳌山观灯。百姓们失了赏灯乐趣,越发闭户不出。
京城冬日天黑得早,不过酉时,夜色已然罩落。侯府书房亮起烛灯,两名亲随服侍魏暄换上入宫赴宴的朝服。暮山紫的蜀锦料子威严贵气,穿在靖安侯身上,却显得脸色苍白,有种一触即溃的孱弱。
彼时,崔绍已随玄甲军拔营,偌大侯府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仆,便只余两名亲兵。亲兵年岁不大,甚至不到顶门立户的年纪,手脚却极利落,替魏暄换好朝服,又张罗着备下马车。
魏暄从怀中摸出药瓶,倒出一粒药丸含入口中。忽听脚步声匆匆而至,那赶去备车的年轻亲兵折返回来:“督帅,有客来访。”
魏暄微露诧异。
他穿过长廊,就见不请自来的贵客身量修长,着一袭绯红官袍,正是桓铮。
“魏相,”年轻的中书舍人作揖行礼,“匆忙登门,还请见谅。”
魏暄自不会怪罪桓铮,龙亢桓氏与他称不上盟友,但也不是敌人。何况中间还有长公主这一层关系,桓铮待他虽不亲近,却也没少帮忙。
但除夕宫宴干系重大,龙亢桓氏亦是世家大族,魏暄拿不准桓铮立场,并未将席间可能发生的变故提前告知。如今桓铮突然登门,他不能不仔细斟酌对方来意——是事先听说了什么,来探他的口风?
“宫宴在即,桓六郎君不入宫伴驾,突然造访有何见教?”
桓铮没计较他的隐瞒:“今日气候不佳,铮私心揣度,魏相入宫前或有要事交代,是以登门拜访。”
魏暄便知道,桓铮确实是听到了风声。他无意将桓铮卷入漩涡,避重就轻道:“入宫赴宴是天子旨意,魏某能有何交代?”
他的回避早在桓铮意料之中,这年轻的中书舍人并未点破,只将一只铃铛捏在袖中,轻轻晃响。“叮铃”一声清脆幽微,魏暄却觉太阳穴无端一跳,仿佛有百十来只铃铛在耳畔摇响。
紧接着,只听极轻细的“喵呜”一声,一只雪白的狸奴从草丛间窜出,三两下跃上桓铮肩头,蹲身舔着自己前爪。
“既然魏相无话交代,那这只狸奴,铮就先带走了,”桓铮不卑不亢道,“长公主殿下曾叮嘱铮照顾好爱宠,受人之托,自当忠人之事。”
魏暄本欲阻止,闻言不由一愣:“是长公主殿下的吩咐?”
桓铮:“正是。”
魏暄有些不舍,昨夜寒毒发作,是这猫儿蜷成一团缩在身边,用体温为他驱散胸口寒意。如今这柔软的活物以似曾相识的柔媚姿态蜷在旁人怀中,只睁着一双蔚蓝的眸子,天真又无辜地瞧着自己。
魏暄手伸出去一半,忽又顿住。他心知肚明,今晚原是一场鸿门宴,虽然崔绍与八千前锋营将士言之凿凿会等他归来,但靖安侯自己明白,踏入那座恢弘肃穆的丹凤门,这条命便由不得自己。
这是魏暄为自己设计好的终局,靖安侯忍辱负重三年之久,只为这一日,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但他去便去了,这狸奴失了蹭吃蹭喝的衣食父母,又该如何过活?
魏暄蜷缩了下手指,像掐断心头情苗那般,硬生生按下不舍:“如此……也好,这狸奴娇惯得很,日后就烦劳桓六郎君照拂了。”
那白猫通晓人性,似乎知道魏暄没说好话,冲他龇牙咧嘴地“喵”了声。
桓铮将狸奴揽在怀里,安抚地摸了摸它圆滚滚的脑袋。他宽大的袍袖中散发出一股奇异香味,白猫用湿漉漉的鼻头蹭了蹭,温驯地蜷起身子。
桓铮抬腿要走,人已经转过身,又折返回来:“魏相可曾听说,恒王殿下向宫中递折请罪,称自己偶感风寒,无法出席今晚宫宴?”
魏暄颔首:“听说了。”
桓铮:“那魏相可知,这两日来,王府下人在京中店铺采买了不少物件,大多是婚仪所需?”
魏暄一愣,那一瞬他不知想到什么,眼角若有所思地眯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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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亢桓氏跻身京中“四大姓”之一,积累深厚非寻常世家可比。至少,在探听恒王动向上,桓铮的消息十分准确。
此时的西山别院一改素日里的清雅陈设,廊下堂间披挂彩绸,庭中花木虽然凋零,却有巧手绣娘以锦绣扎成绸花、系于枝头,乍一看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