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帝早料到他会是这般反应,满意地笑了。
但魏暄下一句话打破了他的谋算:“只是在臣看来,单凭一封信函与苏珊娜公主的证词,不足以认定长公主的通敌之罪。”
“臣蒙先帝倚重,赐帅印以掌军方,此事又牵扯到玄甲军中两万袍泽性命,还请陛下许臣将长公主及公主府内一干人等收押问话,彻查明白。”
这不是魏暄头一回越俎代庖,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招来更为激烈的反弹。一时间,五六位御史先后出列,义正言辞、铿锵有力,无一不是弹劾靖安侯越俎代庖行事跋扈,有藐视君上之嫌。
魏暄身形笔直地站在原地,表情没有丝毫波动。这一幕本是见惯的,自打他以武将之身入主政事堂,类似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他习惯了受千夫所指,来自朝堂的恶意伤不到悍将分毫。
“请陛下恩准。”
神启帝从他貌似恭敬的语气中听出一锤定音的意味,几乎又要发作。但魏暄不比何菁菁,神启帝生生忍住,转而细思起这番安排的得失利弊。
何菁菁并非寻常犯人,哪怕被强扣上“通敌”污名,依然有长公主尊荣。神启帝处置过轻,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处置过重,又会被朝野内外斥为不睦手足。
神启帝不想因一个冒牌长公主损及自己英名,魏暄肯出面代劳,再好不过。即便这二位有些情谊,却绝不足以令杀伐决断的悍将徇私,神启帝有把握,魏暄不会让何菁菁轻易脱身。
他打定借刀杀人的主意,忍下怒意:“朕,准了。”
***
这番结果与何菁菁预料中的不同,她不与苏珊娜做口舌之争,就是为了顺顺当当认下通敌之罪,好被神启帝丢进大理寺监牢,方便下一步谋划。
但她没想到魏暄会突然杀出,将她强行“抢”回府里。
直到被魏暄丢进马车,何菁菁仍是一脸懵然,好半晌才掀开车帘:“魏帅……”
她话没说完,一道身影蹬着车辕钻进来,锐利的目光自她脸上转过,旋即收回:“回府。”
马车颠簸了下,在青石板上留下两道辙痕。何菁菁硬扛神启帝时百无禁忌,却在面对靖安侯略显苍白的脸色时感到不安和心虚。
“魏帅不是在府中审讯庾氏叔侄,怎会突然赶来朝会?”她试探道,“可是那两人招出了什么?”
魏暄许是乏了,阖目倚着车壁:“苏珊娜公主的指证,殿下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何菁菁答得干脆,“本宫的底细,魏帅早摸清了。做过的事,我不会否认。没做过的,我也不会主动接过脏水。”
“但魏某并不知晓,摩尼教运往中原的如意散,皆是经了长公主殿下的手,”魏暄从袖中抽出信函,纸上的端正字迹原是见熟的,此时看来却有些说不出的扎眼,“魏某只问一句,这封信函当真是旁人伪造?”
何菁菁低低一叹,心说:该来的总是会来。
“不是,”她坦然答道,“是我亲笔所写。”
只听“呛啷”一声,却是魏暄腰间佩剑出鞘半尺,寒光映照着苍白手指,如覆霜雪一般。
只听何菁菁下一句道:“确切地说,其中一半是我亲笔所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