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元微对魏暄并无私怨,种种布局皆是出于各自立场,如无必要,他也不想与手握帅印、统领五万玄甲精锐的靖安侯贸然对上。
但那是在何菁菁回京之前。
无论是靖安侯对长公主滴水不漏的保护,还是何菁菁看魏暄时的异样神色,都触了何元微逆鳞。从当初西山别院,魏暄宣读册封旨意,强行接走何菁菁开始,他就被何元微视为平生大敌。
抵住要害的利器须得尽快斩断,触及逆鳞的大敌也必须不择手段地铲除。
追随何元微多年的部曲很明白他的心思,当止水带着魏暄逃离驻地时,奉命追杀拦截的正是恒王麾下第一高手燕未归。
他身边带了五十部曲,且装备了杀伤力极强的弓弩,纵然没有伏兵接应,依然追得止水十分狼狈——单打独斗,没人能在妙水长老手下讨得好,可她身边还有一个身负重伤的靖安侯,极大限制了发挥。
到最后,一向淡定的妙水长老被追出火气,寻了个背风石窠将人藏进去。自己没了拖累,瞬间神清气爽,转身寻上燕未归,照面后二话不说,先“啪啪”抽了燕剑客俩耳光。
直把燕未归打得脸色发懵、眼冒金花,好容易回过神,当即下令麾下部曲围追堵截,誓要将这妖女留下。
结果毫无意外,被止水遛成一串风筝,逐渐远离了魏暄的藏身之所。
但其实,魏暄的处境算不得安全。他为引教王上钩,拼着连挨对方两掌,若非教王为青砚暗算,功力打了折扣,而他也确实存着生擒靖安侯的心思,未曾全力施为,此时的魏暄已然是个死人。
饶是如此,滋味也不好受,那缺了血德的寒症又在这时找上门,与内伤凑成一锅大的,时而寒意刺骨,时而痛彻心肺,叫伤病交加的靖安侯好生体会了一番“炼狱”滋味。
“我不能死,”魏暄在神智昏沉间迷迷糊糊地想,“青砚还没救出,阳和关外两万弟兄也没讨回一个公道,我不能……死在这儿!”
他被一股执念吊住心神,强撑起一丝气力,手脚并用地往外爬——此时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偏生草原夜间远比中原寒凉,再耽搁下去,不必追兵动手,他自己就先冻死在这儿。
然而他伤得着实不轻,断断续续爬出去十来丈,便气力耗尽无以为继。一不留神,竟从山坡上滚落下去,一路撞上嶙峋山石,本就破败的身躯多了好些细碎划伤。
更要命的是,前方矗立着一方较大的山石,尖利的棱角正对准魏暄。真要撞上,这条命便得交代在这儿。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身影闪电般扑出,带着魏暄斜斜翻滚下去。两人勉强避开山石尖利处,却躲不过细碎石棱,那人于百忙中调整了下姿势,用后背缓冲了下,总算没让只剩一口气的靖安侯伤上加伤。
***
魏暄的意识好似一根被狂风肆虐的风筝线,几次三番岌岌可危,却被一股魔怔般的执念强行吊回。
当他迷迷糊糊恢复少许意识时,似乎已经过去一个昼夜,因为寒症再次无孔不入地袭来,肺脏僵成了石头,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将空气吸入胸口。
他在煎熬中痛苦挣扎,随即,一只温暖的手掌抵住胸口不住摩挲。柔软的唇舌堵住唇瓣,灵巧撬开牙关,将一股气息渡了过来。
冻僵的肺脏破开一隙,救命的空气涌入四肢百骸,魏暄翻过身,痛苦嘶喘了好一阵,终于将塞住气道的淤血呕出。
身旁之人耐心等了片刻,直到他喘匀了气,才故技重施,将一口甜浆渡过。
魏暄近乎麻木的舌尖品尝到一丝似曾相识的香甜,那是酪浆的味道。仿佛一根温软的指尖,在尘封多年的弦上轻轻拨动了下,魏暄心口“嗡”一声,手脚四肢再次麻痹。
不过这一回,不是因为寒症,而是现实与回忆交错重叠时勾起的莫名悸动。
何菁菁喂完一口酪浆,累得热汗都出来了。她所在之处是一座不甚宽敞的石穴,狐裘大氅铺在地上,充当了托住魏暄的软垫。空地上点起一堆篝火,橘黄火光跃跃跳动,成为寒夜中唯一的暖源。
何菁菁不知自己是点背还是运气好,从得知魏暄夜闯恒王驻地的一刻开始,她就缘由莫名地眼角抽跳,无论如何也坐不住,非要亲自带人赶来。
当她循着止水留下的暗号找到魏暄藏身之地,正好撞见那自己作死的靖安侯翻落山坡的一幕,有那么一时片刻,心脏生生停跳了一拍。
事后回想起来,何菁菁觉得自己脑子绝对进水了——其实那山坡并不十分陡峭,身边也有为数不少的亲卫可供使唤,但她就是忘记所有,甚至短暂失去思考能力,只是凭着本能纵身扑出,用身体充当了那人缓冲。
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十分明智,因为魏暄连伤带病,只剩一口气,真放任他从山坡上滚落,不死也得去掉半条命。
更麻烦的是,她在黑暗中失去了方位感,无法联系随行亲卫,只能为魏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