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道,无依无靠的女子生存尚且艰难,更别提赤手空拳地打下一片天地。最多也是合作关系,两边互取所需,谈不上主次臣属。
却不想龟兹王用一句“主上”明明白白告诉裴守庭,他心甘情愿奉那来历神秘的女子为主。
“我家主上脾气不好,懒得见没长脑子的蠢货,裴刺史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与本王说话吧。”
言毕,龟兹王懒得搭理裴守庭,抬手一挥,自有精壮的胡人亲卫上前,不顾两人的吵闹挣扎,将人拖了下去。
偌大的正堂一时安静下来,龟兹王连绛丹都屏退了,自顾自地饮酒吃肉。还没用两口,轻细的脚步声传来,有人与绛丹擦肩而过,后者却连阻拦的念头都没起,右手捏拳摁住胸口,行了个屈膝跪拜的大礼:“陛下。”
西域国主虽多,能得绛丹一声“陛下”的却只有一位。堂前的龟兹王撩了撩眼皮,神色没见多恭敬,倒似是赌着气:“你怎么不再晚两天给我传信?到时我也不用大费周章赶来救人,直接来喝你的喜酒,那多简单!”
高烧的红烛照亮来人身影,胭脂红的裙摆横拖过金砖地面,好似倒映着夕晖的潋滟水面。
……然后,来人毫不顾忌形象地拎起长裙,在长案东首盘膝坐下。
龟兹王本想矜持神色,待得看到来人毫不客气地将装肉的盘子扒拉到自己面前,一口酪浆一口烤肉地大吃大喝起来,实在忍不住了:“你慢点吃……不是,我辛苦割了半天,你好歹给我留点!”
绛丹只觉自己听到了不该听的,默默捂住耳朵,头也不回地溜了。
来人——险些被仁安郡主卖给裴守庭,又被龟兹王横插一杠的何菁菁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挑了根骨头堵住龟兹王吱哇乱叫的嘴,端起瓷碗一口气干掉大半酪浆。
末了,她一抹嘴:“饿死了……平康先帝到底生了个什么玩意儿,把我关柴房里整整三日,每天只给半碗水,连口吃食都不给。你再晚来半日,都不用她动手,我自己先去见阎王了。”
龟兹王一听,顿时没了言语。如果说,方才与裴守庭唇枪舌剑你来我往的他像头蓄势待发,随时可能扑咬住猎物要害的恶狼,那现在就是头豢养的大狗,蔫头耷脑不说,还把盛肉的盘子默默往前推了推:“吃吧吃吧,噎着了可别跟我抱怨。”
若是被大夏群臣瞧见镇宁长公主与龟兹新任国主相谈甚欢、相处融洽的情形,非惊得跌落满地眼珠子不可——这二位出身迥异、立场对立,怎么看都吃不到一口锅里。
可他二人偏偏成了知己至交,说什么同历生死患难与共都是虚的,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
与何菁菁……躯体里的那副灵魂一样,龟兹王也不是原装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