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暄这一日在政事堂耽搁到深夜,四位重臣围绕龟兹王的上疏展开唇枪舌战,几乎将每一条都拖出来抽骨沥筋地争辩过一轮。
直到更鼓敲响三更,才勉强达成共识:准开互市,准建万国城。
至于这背后隐藏了多少利益交换、政治考量,便只有牵扯其中的四位重臣心照不宣。
饶是魏暄久经战阵,也不免身心俱疲,抬头就见亲卫中年岁最小的一位牵着坐骑站在院门口,显然等了一会儿。
魏暄接过缰绳,随口问道:“青砚呢?”
亲卫年纪不大,人却机灵,闻言笑道:“督帅忘了?您吩咐他亲自送长公主殿下回府,还没回来呢。”
魏暄脚步一顿:“这个时辰了,还没回来?”
话音未落,就见有人纵马疾驰而至。马上骑士作公主府亲卫打扮,正是出身金吾卫,又被魏暄安插在长公主身边的陆钊。
“督帅,出事了!”他不待奔马停稳,径直跳下马背,气喘吁吁道,“长公主殿下失踪,已经一整天了。”
魏暄瞳孔骤缩。
半个时辰后,议政一整日的靖安侯没顾上回侯府,先寻上公主府亲卫统领苏洵。此人不知怎么想的,弄丢了自家主上不急着找京兆尹帮忙,反而找到西市一家胡人酒肆——准确地说,是借着“酒肆”之名,行赌坊之实。
大夏不禁赌坊,只是严禁士大夫之流出入赌场。按说这赌坊老板不必偷偷摸摸,之所以需要掩人耳目,是因为此处的筹码兑换的不是金银铜板,而是如意散。
魏暄赶到时,苏洵已经将赌坊里外翻了个底朝天,搜出的如意散足够买下十座公主府,从管事到跑腿打杂的胡人小厮被押跪一地,挨个问话。
“怎么回事?”魏暄将马鞭丢给跟在身后的亲卫,来不及寒暄,上来就直奔正题,“长公主殿下为何失踪?”
苏洵本就看魏暄不顺眼,这一下有了发泄口,满腔火气都冲着魏暄去了:“末将还想请教魏相,殿下昨夜造访大长公主府,至今未归。魏相是不是得给末将一个交代?”
魏暄微一皱眉:“殿下昨夜喝醉了,是在大长公主府过得夜。今日一早,本侯便命身边亲卫将人送回府中,怎会突然不见?”
苏洵冷笑一声:“这就得问问魏相的这位贴身亲卫了。”
苏洵话里有话,魏暄听得分明。他环顾左右,早有懂得看眼色的凑上前,将前因后果小声说了一遍。
“苏统领查问公主行踪,得知魏相亲卫并未将人送回府中,而是套了马车,直奔这赌坊而来。随后,殿下与那位亲卫在赌坊大闹一场,揭出了赌坊私下贩售如意散之事,还引来京兆尹府。”
魏暄看向陆钊:“京兆尹呢?”
陆钊瞧了苏洵一眼,欲言又止:“事关长公主殿下清誉,苏统领好说歹说,京兆尹才应承给咱们一日时间,好歹先寻回长公主再说。”
魏暄赞许点头,又道:“离开赌坊后,长公主殿下又去了何处?”
苏洵冷哼一声:“这就得问他们了。”
他握着佩刀的手抬起,刀柄指向正是跪在地上的赌坊管事。
魏暄上前两步,目光幽深:“敢在天子脚下私售禁药,你背后的主子能耐不小。说吧,攀上了朝中哪一位?”
赌坊管事汗流浃背,嘴唇颤抖不停,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苏洵眼神陡利,却听“呛啷”一声,有人先他一步拔出长刀,架在管事脖颈上。
“本侯耐心不好,”魏暄冷冷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耽搁一句,本侯断你一根手指!”
靖安侯虽有“跋扈震主”之嫌,却没怎么干过嗜血暴虐之事,管事当然不信。但下一瞬,他只觉鬓颊一凉,剧痛后知后觉冲上头顶,忍不住嘶声惨嚎起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魏暄,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横过刀面,往管事衣衫上拭了拭血痕。不过片刻,地上已经凝结了一小汪鲜血,血泊里躺着半只斩断的耳朵。
魏暄神色平静地重复道:“你背后之人是谁?”
话音落下,染血刀锋再次垂落,森然寒意锁定了管事右手拇指。
管事痛楚未消,先打了个激灵灵的寒噤。
他到底敌不过沙场悍将征伐多年的杀意,嗫嚅半晌,还是说出一个名字。旁人听得云里雾里,魏暄眼神却微微一沉,只因这位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有个了不得的靠山。
他是仁安郡主身边的心腹之一。
托当日私贩如意散的福,魏暄将郡主府上下人等仔细梳理过一遍,论倚重、论信任,此人的名字都高居榜首,给靖安侯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可是当魏暄带人快马赶到郡主府时却扑了个空,门房回禀称,郡主今日出城踏青,不在府中。
他话没说完,脖颈毫无预兆一凉,却是魏暄腰间佩剑出鞘半尺,刚好压住肩头。
门头吓了一跳,膝弯发软,控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