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造手卷对靖安侯的吸引是致命的,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他伏在案边,将整部手卷从头读到尾,虽有许多地方不解其意,却凭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生生记下,打算稍后向何菁菁讨教。
谁知他抬起头,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何菁菁已经将备好的淡酒喝了个底朝天,柔白手掌托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随时会睡死过去。
魏暄:“……”
这酒名为“醉芙蓉”,用西域进贡的葡萄果酿成,入口甘甜,跟小孩喝得蜜水似的,后劲却大。对饮惯烈酒的魏暄而言不算什么,但何菁菁酒量称不上好,一壶淡酒足以将人放倒。
“殿下饮了多少?”魏暄抢过酒壶晃了晃,发现里头没剩多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你自己酒量如何,心里没数吗?”
何菁菁不说话,猫儿似地趴在长案上,下巴垫着手背,眯眼冲魏暄直乐。
魏暄见惯了她心思狡黠的模样,难得见她傻乎乎的不清醒,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殿下……殿下?还清醒吗?”
他伸手在何菁菁眼前晃了晃,那小公主伸出油乎乎的爪子,一把薅住他手腕,拉到跟前端详了下,肯定道:“二!”
魏暄失笑摇头。
他自知今晚再问不出什么,捞过披风罩在何菁菁肩头:“殿下起来,臣送您回府。”
何菁菁翻了翻乌黑眼珠,脑袋一歪,正好枕在魏暄掌心里。
魏暄托着长公主娇嫩光洁的脸颊,好似托了个烫手山芋,撒手不是不撒手也不是:“殿下醒醒,别在这儿睡!”
何菁菁在他手心里蹭了蹭脸,含混不清地嘟囔道:“魏煦之,说话不算话……”
魏暄眉心微动,“煦之”是他的小字,何菁菁知道不出奇,但这话听着耳熟,仿佛她上回喝醉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只是上一回,何菁菁并没完全醉倒,多半是借酒装疯。这一次却是实打实地喝多了,连人都认不周全。
魏暄心念电转,试探道:“殿下可还认得臣?”
何菁菁偏过头,睁着一双水雾迷蒙的眼睛瞧着他。
靖安侯压低了声,哄猫儿似地劝诱道:“魏某自忖言出必行,殿下却说臣言而无信,不知这话从何说起?”
何菁菁打了个醉醺醺的酒嗝:“你自己答应的……嗝,都不记得了吗?”
魏暄低头看着她:“不记得了,殿下说说,臣答应过什么?”
何菁菁眨巴眨巴眼,浓密的睫毛上沾了湿漉漉的水汽。她抬起手,纤细指尖猝不及防点上魏暄眉心,顺着他英挺的鼻梁缓缓滑落,在嘴唇上方虚虚一抹。
生死交睫不眨眼的靖安侯顿时微僵,五官六感潮水般消退,外界成了虚无空白,唯有唇上一点酥痒格外清晰。
那一刻,他听到“嗡”一声,就像被极细的铁片贯穿了颅脑,那铁片还在以快到目不暇接的频率震颤。许多一度被遗忘的、遗弃在时光深处的回忆,毫无预兆地翻涌上来,将耳目官感塞得满满当当。
在那些断续的片段中,他以孱弱无力的姿态,被牛皮绳捆住双手手腕,固定在床栏上。目不能视的黑暗中,同样是一只纤细柔软的手点上眉心,沿着鼻梁缓缓滑落。
“你真好看,”娇软的女子清音在耳畔絮絮道,“他们都说靖安侯杀神转世,天生三头六臂、狰狞可怕……啧啧,真是有眼无珠。”
魏暄咽喉干涩,每说出一个字都要用力抽动:“你……到底是谁?”
细软的触感从鼻尖掠过,仿佛是那人撩起鬓畔发丝,轻轻搔了他一下:“小侯爷料事如神,你倒是猜猜看啊。”
魏暄想开口,却发出一串嘶喘的咳嗽。那人立刻俯下头,用嘴对嘴的方式,将掺了蜂蜜的酪浆渡过来。
魏暄下意识要偏开头,脸颊却被手指捏住,被迫转了回来。香甜的酪浆旋即涌入口中,他吞咽两口,焦渴到冒烟的喉咙总算缓过一口气。
“你……认识我?”他吃力地喘息着,“魏某……可曾见过姑娘?”
那身份成谜、来历不明的女子依然轻笑:“你猜啊。”
魏暄想说什么,却被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打断,听动静仿佛是有人硬闯,却被交叠的刀兵拦住,只能用北律语怒斥道:“我们在追捕逃犯!谁躲在里面?让他出来!”
魏暄心头微凛,奈何双手被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他偏过脸,还没来得及开口,柔软滑腻的触感落在脸上,一件、两件……竟像是那女子除下身上衣衫,随手丢上床榻。
一念及此,靖安侯整个人都不好了,僵成一截动弹不得的人棍。
然后,他听到那女子走到门口,用纯熟的北律语懒洋洋笑道:“听说草原上的勇士有夜闯女子营帐的习俗,只有最勇猛的男人,才能赢得最美丽的姑娘。”
“但是,被闯营帐的姑娘同样有拔刀杀死闯入者的权力。”
“现在,你们当中最勇敢、最不惧生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