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自己倏然而起的念头吓了一跳,手中的茶盏砰地搁在桌上,溅出些许茶水来,沿着小叶紫檀木桌滴在地上,晕开一朵水窝。
他手指无意识攥紧衣袍,想起幼时的一件事。
小持盈一向很喜欢生机勃勃的东西,那时她的最爱,便是御花园中五彩斑斓的蝴蝶,每逢春暖花开,她能在御花园呆上一整日。
她的生辰恰是四月,于是,他想送给她一个特别的生辰礼。
可她平日里总缠着他。
他怕她惊喜落空,便只得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亲自捕捉些漂亮蝴蝶。
他整整捉了半宿,把精心挑选的蝴蝶装在西域进贡的琉璃盏里。
琉璃盏澄澈清透,其间蝴蝶翩飞,当真是极美。
可第二天,还未待他赠予她,琉璃盏中的蝴蝶便都死了。
他只得去库房为她挑了个名贵的摆件。
这个未完成的生辰礼似乎成了他的执念,后来,他专门僻了东宫的一间温室。
以椒墙为壁,温池为底,一年四季养着花草,命宫人轮换烧水为池添温,再搜罗尽天下奇蝶。
可无论是何种类,终究活不过三天。
无奈之下,他将蝴蝶制成标本,粘在画卷上,又耗时数月,为她添上花草山水,绘了幅百蝶图。
他知晓叶贵妃一向不喜她与皇后一党沾上关系,怕自己无端送礼,平白给她招去麻烦,特地遣了宫人,以陛下名义相赠。
可听宫人回禀时,却得知她一打开那画卷,便将画丢在地上,吓得哭了起来。
此后,她无事便再也不去御花园中戏蝶。
想到这儿,他忽然从心底对自己感到失望。
他果然自小便不是一个善于讨人欢心的孩子,以至于父皇母后都厌弃他,长大后,便更不会长成讨心上人欢心的郎君。
他似乎……从未让她真正安乐过。
上一世,她无数次明里暗里同自己表达心意,自己偏偏视若不见,自以为是地为她选了夫君。
他以为,她不能同自己在一起,便该嫁给世间一等一的男子。可那男子坐上了至高之巅,却将他的阿盈丢进了尘埃里。
重活一世,他本想成全她的心意,却发现她所托之人,并非能真正护她周全。
除了他,没有人能真正护着她。
他的手指微微攥紧。
她合该留在他身边,由他细心捧着,再不容他人染指。
“殿下。”宋池的声音响在屏风外。
他回过神,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
日光照窗,落在他的侧颜上,半明半暗。
“说吧。”
“臣去往尚食局的时候,今日给公主做点心的宫人……已经不见了。不过,臣的手下抓住了来给公主传信的,正是娘娘宫中新来的宫人。”
“不见了?”他轻蔑一笑,“怕不是死了,死要见尸。还有,纵然他死了,那这糕点方子是谁递的,是谁采买的蛇床子,是谁收买了他,通通给孤查清楚,抓起来。”
“是。”
他拂袖起身。
“孤去凤仪殿一趟。”
皇后斜倚在榻上生闷气,不远处,贺风跪在地上,唯唯诺诺。
见他踱步而来,皇后略略端直了些身子。
本以为季珣是来反省认错,谁料他开口便道:“他怎么还跪在这儿?拖下去。”
贺风涕泗横流:“殿下,殿下,臣错了!姑母,姑母救我!”
皇后砸下去一盘果子,嚷道:“你们都给本宫退下!”
“是……”
宫人纷纷噤声而去。
季珣知她是在乎颜面,待殿内再无外人时,他才转身同贺风道:“你将今日之事细细讲来,孤就考虑饶你不死。”
贺风抬首瞧了瞧他,又瞧了瞧皇后,跪着往他那处靠,一把抱住他的腿。
“今日姑母听见赐婚一事,便喊了臣来,说……说……”
“说什么?”他沉下脸色,有些不耐。
“说贺隨兄长与五公主不是良配,又问臣,问臣喜不喜欢五公主……”
他微眯了双眸,“那你可喜欢?”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五公主貌美,性子又不似二公主那般骄纵,且二公主是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臣不敢高攀,五公主对臣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话听得季珣面色铁青,干脆将他踹倒在一旁。
季思虞金尊玉贵,难道持盈便是蓬门荆布?
贺风不敢高攀她,倒是敢觊觎他的阿盈?
这背后定少不了母后的教唆与授意!
他抬眸对贺皇后道:“所以母后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去陷害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母后,你也是女子!”
贺皇后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