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场大雨将血迹冲刷干净,寨中已然恢复平静,却是诡异的死寂。
阿泽一早便起身去找林首道,踏过无数地魂推门而入,他还在昏迷之中。
她喂他服下一粒清神丸,把了把脉,毒素已消,身后传来凉凉的声音:“放心吧,他两三日便会醒的。”
她并未转头看一眼,徐斜行眼中闪过一丝冷暗,却还是招来人替她架起林首道。
她慢慢扶着人与他擦肩而过,他不由回头看去,想起四年前他们于长生殿结识,不夜山反目,她虽看不惯他,却从未对他如此冷漠。
她现在变了,他也不可能一直是伪装出来的模样,曾想看她与阴暗抗衡,却没想到有一日他成了她眼中的肮脏,而他似乎不像那时自己以为的那样漠然,想到这,他轻轻的叹息中飘过不知是孤冷还是遗憾的情绪。
阿泽停在海门寨外,回望时,跃上了那高岗之顶,徐斜行抬头,只见她挥剑将插着的黑海旗砍断了去,那旗哐当一声落入泥泞中,紧接着她飞身下来,将那浸满泥水的旗幡卷起,这才翻身上马,依旧未分一个眼神给他。
他们一路奔腾往一家竹林密掩的客栈,从中跑下一袭离窗的灰影,少女身量,面容奕奕中带着难掩的憔悴,阿泽终于同朝身后人道:“在此处等我。”
徐斜行心有不愿,并未回话。
“吴姑娘!”易瑕已然到了客栈外,朝她挥手。
她及时勒马,易瑕目光凝聚在她握着的黑旗上,等她下马便接过展了开来,上面是海门寨的巨蛇徽记,她清明了几日的眼中恨意滔天,攥着旗幡的手不能再紧,几欲将其撕烂了去。
“易瑕姑娘,我有事要先走一趟,天黑前派人送你去仙亭,可好?”她拍了拍人肩。
易瑕相信眼前人的每一句话,定定点头,不远处却传来清扬的声音。
“何必这么麻烦?阿泽,我们亦要去仙亭,带上易姑娘不就好了?”
阿泽转身去的眼神几欲将人活剜,她低声朝易瑕说“等我片刻”,然后将徐斜行的马粗鲁地拽入林中。
马嘶鸣一声,她亦冷厉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徐斜行心情莫名好,顺势翻下了马摊手笑道:“我不过是在说最省事的法子,连这你也要生气?”
她眼中寒彻,道:“易氏遭袭由你一手策划,她是易氏唯留的遗孤,让她跟着我们,难道要让她日日对着仇人,却毫不知情么?”
“你大可告诉她,我便是灭她全家的罪魁祸首,看她能不能杀了我。”徐斜行不屑道,又淡淡然警示她:“还有你,命在我手上,便不要这般倔强。”
语罢,拂袖而离。
阿泽清楚此人无非是想多她一个把柄,隐忍着杀意将他一把拽住,手力之重似要破他皮肉,断他筋脉一般:“她可以跟着我们,但你不许害她,不许和她说话,不许接近她半分!”
徐斜行目中一闪,竟还笑了笑,道:“好。”
整顿片刻,朝仙亭去,徐斜行一路的确没和易瑕说话,连看也未看她一眼。
易瑕却有些胆怯,朝她轻声问:“吴姑娘,他——是什么人?”
阿泽不知该如何回答,半晌才道:“不是好人,不要理他。”
“不是好人,我们为何还要与他一起走?”易瑕问。
她轻叹口气,道:“易瑕姑娘,江湖上善恶之辈比比皆是,若实力尚缺,立身的唯一办法,便是学会与不同的人打交道。”
易瑕皱眉:“姑娘武艺如此高强,还需受坏人的牵制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是一句老生常谈,她却不想和一个年轻人说这些,只换了一种说法,望人在应当前进的年纪,不要被任何外事所束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易瑕不解,却也不再问,只时不时偷偷瞥向那马首的坏人,他穿着碧华的衣袍,朝她们望来的面上俊美和煦,笑意温淡清洒,丝毫不像个坏人的模样。
南下当途经瀛州白石津,传闻山石白如雪,水津茫似烟,便成酉中第一水光潋滟,第一神秘无尽。
白石津上,伫着酉中第一高楼——万物阁棋楼,楼中住着酉中第一长寿仙翁崔生一,无人能算他到底活了多少年,仿佛世人出生之前,他便存在。
万物阁下分九道,以桃花瓮,桃蹊为右,与之并肩的,便是人称江湖探花郎的留园之主,周留。他辖天隐十二宫,大到千载兴衰的三宗门派,小至孑然一身的江湖客,均被其门徒收录笔下。
世人皆说万物阁察尽万物,殊不知万物尽察,便可万事在手,于万物阁人而言,可谓江湖一捧,一捧江湖。
对此,阿泽自入世以来深有体会,不论是数十年前的谢鬼之乱,还是长清黄泉蛊风波再起,再到如今世道弥艰,背后无一不缺此阁。
林首道醒来之际,模糊中只见一袭白影,很是寒绝,紧接着便是阿泽清冷的问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