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奔不息,从头顶漆黑的深林,到脚下无垠的青湖,三日至无极关边境。
无极关上,严阵以待的箭手们望着黄天中驾马接近的两道黑影,皆警惕起来。
一有异动,便万箭齐发。
然苍茫的落日下,二人被余晖渲染成两颗单薄的星子,任谁看,也不会觉得他们有威胁。
角楼之上传来一声响亮的号角,是开关门的信号。
门开,孟长风见那马背上的黑衣女子,长吁一口气,疆场厮杀,亦紧张不过如此。
“吴小姐,没事吧?”他语中关切分明。
另匹马上的吕熠朝那银袍小将扫了一眼,恰好迎上他坦亮的目光,索性不避。
对视片刻,孟长风微微皱眉,其人目中分明无甚情绪,他却仍觉压迫如山,明日袭顶。
不知为何,他依旧不肯收回视线,直至熟悉之人将其挡住。
“我没事。”阿泽微微一笑,不远处褚旋秋等人快步赶来,又是连道平安。
“孟将军呢?”当下还是以要事为紧。
“将军在营中等你。”孟长风本就是受了孟嬴弃之命前来迎接。
她点头,看向下马之人:“等我片刻。”
吕熠知道她是要去帮自己周旋,很温和地应了一声,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好的图纸。
她目中一闪,心明其意,接过快步离去。
营中肃正,孟嬴弃坐于营首,见她入营,竟站了起来。
她微微颔首,寒暄几句,很快将西疆之行叙之。
孟嬴弃听闻玄机扇被毁,眼中还是闪过些许遗憾,但这般结果,已然是全胜。
阿泽见他默然沉思,又出口道:“我的一位朋友有要事在身,须立刻回酉中,将军今晚能否开关门让他通过?”
孟嬴弃看向她的目光深了一分:“吴小姐的朋友是谁?”
“将军放心,绝非歹人。”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更加坦荡,说着,将手中的图纸奉去:“此为赤封山地图,是我朋友带给将军之礼。”
孟嬴弃展开一扫,眼中难得露出亮色,但他心中深明的很,能拿到这图之人,绝非凡辈,若存异心,入酉中便是极大的祸患。
“能否让我见见吴小姐这位朋友?”他语带试探。
阿泽倒不怕他见到吕熠,只怕他有心试探其身份,默了片刻,孟嬴弃便甩出希望:“关门不可随意开闭,但今夜子时,我军要派人去垂月清理敌族余孽。在此之前,就让本将趁这落日好景,替你们开场庆功之宴,饮酒助兴,也算犒劳将士,鼓振军心,如何?”
她听着人气势浑成的邀请,点头:“如此,便谢过天狼将军了。”
孟嬴弃难得豪迈大笑几声,那双握剑的宽手一挥,便挥出无极关最盛的热闹。
血黄昏,杀柳酒,挥刀将,斩敌枪。
无极关之宴向来是这些。
阿泽饮尽杯中酒,似看着台上肆意潇洒的将士,其实在看一旁正襟危坐的吕熠。
孟嬴弃并未过多试探他,这让她松了口气,但她知道,吕熠一旦出关,孟嬴弃所谓前去清剿余孽之人,便会一路跟随。
然她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眸中黯淡闪烁,身旁人宛若雕像,连搭在膝上之手都无一丝动静,想必在沉思之中。
她未出言打扰,自斟自饮,不知不觉,竟是一壶杀柳下肚,喉间灼热,心上竟也染了几分。
宴甚无聊,她向来不喜,故顺过李渡桌上的酒壶,起身离去。
台上挥着银枪的孟长风见她离席,长枪旋翘,如狂风一般席卷对手。
他亦喝了不少酒,心中恍生出三分冲动来,然无论多少的冲动,其实还是一人心中潜藏已久,甚至历经万千揣摩的真意。
纠结最是消磨人心,对于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来说,纠结最易成为遗憾。
他不喜欢遗憾,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喉间微涩,眉目一凛,还是追了上去。
同袍最知心绪,竟有不少出言帮他叫住了那位还未走远的吴小姐。
阿泽自然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哄闹,未予理会,直至赶来的那人叫她一句,她还是停住回身,望向那英姿小将。
“怎么了?”她见他目中滚烫,但还看不见他心上灼灼。
“吴小姐,我——”
孟长风耳中听见自己的声音十分怪异,竟还微抖,一时心慌,抿紧了唇。
阿泽拎着酒壶的手不自觉勾了勾,站在原地等他说完。
孟长风心中因此漾起丝丝喜悦,便不再顾声音有何异样,问:“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
她目中一闪,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她不愿骗他,然褚阔等人还在场,她又不好直接告诉他。
只是停顿片刻,孟长风眸中便暗了暗,随即还是亮了起来,如二人初次见面他朝她敬酒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