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姐不说也没有关系,我只怕自己之语不够诚心,才向你相问。”他笑了笑。
她一愣,不知他要同她说怎样的话,需得加上她的名字。
孟长风少见她这样的怔意,微笑道:“我,孟长风,喜欢吴小姐,虽不知小姐的名字,但盼卿能听见我的心意。”
少将之语总是铿锵有力,此话一出,宴上经历一刹的寂静,热闹往胜从前。
阿泽只觉心中有一座山倾塌,滚滚飞石掀起漠漠黄沙,却也挡不住面前人望向自己时眼中的光华,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心明自己应该拒绝。
孟长风并未因同袍的呼声而变得激动,也未因她的沉默而变得沮丧,或许有,但藏在心间,只留朗朗之面在她眼前。
“小姐不必觉得负担,长风并无强求之意。”他声音低了些,是不想让其余人听见:“我六岁便在无极关,早已立誓身许疆场。战场无情,总有一日我也要像我那些兄弟一样,血尽黄沙。所以我不愿留有任何遗憾,只想将心迹表明,望你知晓,便足矣。”
那一字一言,皆如入关所听的苍苍号角,撞在她心间,她曾在无极关上见他厮杀,也曾与他并肩作战,最知他话中之重,但这般说出,她又无法相信眼前意气风发,无限美好的银袍小将,有一日也要化为黄土,任人踩踏。
她眉目不禁凝起,心中苦涩难言,孟长风见她神情,却起了慌张,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轻声解释:“我……我只盼望吴小姐能携手良人,一世平安,千万千万……不要因我的话而有所负担。”
面前年轻人足够的赤诚让她安稳,她只道:“孟将军,谢谢你。”
孟长风一愣,想起他曾和她说过,无极关只有一位天狼将军,她是刻意与他疏远,还是真心将他当成将军,他一时分不清。
他生来是要做将军的,这是他在漫漫征途中唯一的志向,然此刻,或者更早一些,他心中生出片刻的悔意来。
若比起无极关,他能先遇见她,先将一生许给她,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然世事总是难以预料而又精细如织的,他若不遇无极关,根本遇不上她。
一想到这,他忽觉漫天黄沙,无尽血戮中,除了他早有的信仰,又多了什么值得他一生戍守在此的东西。
“吴小姐,我话说完了,走了。”他明朗一笑,扬声道,甚至未等眼前人回话,便转身离去,只留给阿泽一个银光猎猎的背影,挥洒极了年轻人该有的潇洒。
她像是能透过此看见他灿烂的笑面,定了须臾,亦转身离去。
无极关少见今日这样烂漫的夕阳,一如少见地见证一场短暂而又清醒的告白。
她不经意瞥过那闹腾的宴席,熟人皆在,有一处位子却已空荡,心头跳了跳,也不知他何时离去的。
不知为何,脑中闪过方才与孟长风言语之景,当时只觉惊异苦涩,如今心却不受控制地乱怦起来,四周喧闹盈天,她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朝她望来的人越来越多,她心中莫名烦躁,快步远离了众人视线。
她所习之道皆需清心静神,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总是莫名浮躁,修为亦止步不前。
愈是如此,愈加烦闷,就好似想方设法盖住沸腾之水,只会让其愈加躁动。
每当此时,酒便成了最好的药,助人入梦,抛却烦忧,再醒来时,又可脱胎换骨。
想着,她掀了壶盖一阵痛饮,有火灼烧,以平心乱,杀柳确实烈得很,但她喝久了竟有些上瘾。
待一壶饮完,再顺来一壶,边走边饮,不知不觉竟到了无极关口,她望了一眼浑天圆月,今夜格外之亮。
眼前茫茫如雪,她明眸微眯,想起刚来无极关时孟嬴弃曾与她说过的话。
三杯杀柳酒,不过半关楼。
她忽生兴致,想要看看喝了三壶杀柳的她,能爬几阶无极关的高梯,意起身动,她将最后一口杀柳喝尽,酒壶随手一扔,扶着冰冷的关墙便勉勉强强登上了半关,却真的倒了下去。
她躺在地上,甚至能感受到面上流动着月华,偶有云缕飘过,像美人之袖,拂韵带香,本可就此卧地而眠,枕月入梦,但她总觉有什么催促着她起身。
她身似弱柳扶风,几近三步一歪,五步一靠地上了无极关顶峰,一手攀着关壁,跃足坐在城墙之上。
心上像有一片原野,方才燃起的野火将草木烧尽,她目光在触及到朝关而来的几道身影时,心中荒野枯寂,再无喧嚣。
此时才感觉到关顶无尽的山风,吹得白裳翻动如雾,她身似要落,又定然得很,目光似清明,又似飘向了远处如霜的群山尖。
万里月练下,她的影子像是无极关头兀自生出的一株梨花,清冷无双,让注意到了的人移不开视线。
吕熠一眼便认了出来,本直赴关门,不欲与她道别,但真到了城门之下,仍不受控制地转身登楼去。
只迈出一步,不告而别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