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清点室中殓尸布。
“一百零八人。”
徐斜行却不知何时出现在角落,掀开一处素帐,向她摇头:“不对,不止。”
她惊讶,原来那后还藏着九具尸体。
前去的同时,顺手掀开几张素裹,见冰体脸部俱乌青狰狞,前颈蔓延着青霉血丝,中毒迹象明显。
下过秘药,才能维持死前之态。
终在那多出的尸体前停步。
她快速扫过,发现他们果真不同,明显入过土,各处均有腐烂迹象,其中一具已初成白骨化。
纵使在冰窟之中,仍能闻见扑鼻腐味。
“看来在翡石村出事之前,山下便已命案频发,长清却秘而不宣。”
她久久凝眉,很快想起在阴山时梁松引他们去的坟地。
难道,那时他竟未欺骗他们?
失神间,她伸手覆上尸体之面。
徐斜行刚想阻止,却不料她沉声开口:
“你看——”
他皱眉。
“这些尸体已然入土,本该由亲属整理过遗容,可他们——为何还是这般怪异?”
只见死尸胸膛至颈间皆经脉暴突,扭曲不成形,致使青黑的嘴唇微微牵张,如同一隙深渊。
而随着阿泽虎口掐开一具女尸下颌,那缓缓扩大的漆口中竟绽放出一朵舌瓣血莲来。
青灯下,更清晰得见那浮起丝丝血腻的层叠羽翼,寒气缭绕使之看上去在轻轻扇动,像是栖息于僵尸紫舌之上的一只血蝉。
二人均被这诡异之象所吓。
下一秒,阿泽的手被人拉起。
她望向人凝重的神色:“你知道这是什么?”
“黄泉蛊。”徐斜行的声音无比寒凉:“西疆传说,此物种于人心,若凡躯无力承载,蛊虫便会破心茧,入喉室,栖舌根,羽化蝶,寻觅下一任宿主。这便是即将羽化的黄泉蛊。”
这么说,这些无辜之人根本不是死于青鬼见佛,而是血肉凡胎,遭黄泉蛊噬。
可她放眼冰室,上百尸首,难道都种着这诡蛊?
她紧锁眉头,又要一探究竟,徐斜行递来一双羊肠手套:“小心。”
二人分头检查,才发现每一具尸体中都有程度不一的羽化之蛊,只不过秘药所浸,活性尽失。
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浮上心头。
难道黄泉蛊竟有繁衍之能?
若是如此,那生生不息的源头母蛊,又在何处呢?
她阴晦的眸子刷地一寒,取出那捡来的净血瓶,咬破指尖,将血挤入其中。
眨眼间,瓶中血竟如沸腾一般朝着瓶口汩涌,好似密密麻麻的蛊虫不断蠕动。
她瞳光骤缩,惊恐之下松了手。
瓶碎,在冰面迸开煞人的血花,肉眼难见的蛊虫迅速死亡,她如被火灼连连后退,直到撞上身后之人。
“怎么了?”徐斜行按住她肩膀,只感觉到单薄衣料下的轻微抖动,眉目一紧。
这样的恐惧,他以为绝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我伤势未愈,血带青鬼,竟能激活梁松血中数不清的黄泉蛊虫……”
她惊魂未定,手紧紧掐着冰床,直至寒意深入骨髓才冷静下来。
眼下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母蛊栖息之皿,正是梁松一颗活人之心。
而这样的线索,长清中人不会查不到。
“那人的目标,不是仙人心,是梁松。”
她的眼神在这幽室中有说不出的寒意,未等人应,即刻动身离去。
方出冰窟,她只觉寒冷并未消去,反凝聚成一箭向她射来。
前行之步一僵。
因为就在她正前方,透着暗夜苍树,一双红眼乍现。
是鬼头鹰,冰室的腐气将其吸引至此。
看来不夜门也一脚踏入此夜局了。
她心早激不起波澜,右手悄然覆上半生,左手亦不动声色地拦住身后人,使其莫出黑暗。
那物显然是执着的猎者,未等她迈步,扑似离弦利箭。
只听一声尖锐嘶鸣,整个药园忽地灯灭人息,黑暗如潮水吞没万物,唯有呼啸的山风扰乱她的判断。
她难以见物,只得感慨,好生聪明的畜生。
却也只是畜生。
眼前腥腐扑面,风起云涌,她提剑相挡,向下俯冲的夜鹰却迅猛异常,逼得她连连退下山坡。
半生在手,虽不能如履平地,也算有所借力,她脚蹬山壁,逆风乘夜,这才看清眼前之兽是何模样。
尖嘴戾目,墨翅如刀,探来的青爪亦崎岖丑陋,凝满层层腥血。
她心头涌起狠劲,在利爪即将触及她时凌空翻身,一脚将鹰禽踢飞。
如此,她抱头护身,借力翻滚入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