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初现,而柳坊最盛。
此为城中最富盛名的烟花之所,坊中有一幢双子阁,高宝塔连玲珑坊,名叫金风玉露楼。
楼前宝马香车,没人注意到雕花金灯后的梁松。
他双眼消肿,疲惫更深,将斗笠压得极低,随着下一波人流进楼。
轻车熟路,停在一间朱门前。
客都已烈酒上头,他将乱发塞进斗笠,又整了整皱袍,正欲推门,楼梯处却传来张扬喊声。
“人呢?一副破烂相儿还敢来这儿,给我轰出去!”
话语间,他被一人强壮有力的臂膀扼住脖颈,拽倒在地。
看客权当个笑话,那伙人一路将他拖到偏门,扔了出去。
“金三娘,是我,梁松!”
红衣的金三娘摇着纨扇啐了他一脸,他喊。
“原是梁三当家呀!”
“让我进去!我有钱,我要赎人!”
梁松摇摇晃晃站起,从怀中掏出一沓厚银票。
“赎人?不知当家愿出几个子儿,当我家哪位姑娘?”
三娘斜着眼,金步摇乱颤。
“五百两,我要尹花魁。”
他顶着沙哑的嗓子,没有一句废话。
三娘却笑得放浪,勾手召随从:“拿帐来。”
梁松紧盯着那送入人手中的厚账,见人捻了捻纸页,不紧不慢地翻动。
“尹花魁啊,她十岁那年我花三两将人买来,而后吃穿用度,琴棋书画耗费百两有余,初侍之夜竞得百两,而后每侍一宴三两金,每求一曲十两银,如此三年三月,近日更有贵客挂红灯落榻,每日五金,你——凭何而赎啊?”
她一字一言俱如急雨惊风,直刺人心,但她喜欢欣赏别人求而不得,怒恨难发的样子:“梁三,看在你也曾光顾我玉露楼的份儿上,我提醒你一句——”
“人生在世,最好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松欲抓住人飘飘的衣角,可金三娘却对他舍命弃尊换来的银票如见敝履,命手下将门狠狠一关。
“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老太婆!”
他气愤难平,恨不得将人撕碎,头顶月色恍惚,他又心生凄凉。
一阵轻柔的脚步停在身后。
女子特有的幽香传来,他下意识回头,见一袭黑纱如夜倾泻。
双眼露出从未有过的恐惧之色。
花阁。
“三娘,外面怎么了?”女子轻衣娉婷,青丝如瀑,容颜如隔云端。
三娘声音很快传来:“没什么,醉酒的客人罢了。”
她双剪秋水眸中轻鸿一掠,沉默下,垂膝的玉指在裙裥掐出皱痕。
夜幕降临,当最后一抹烟霞散落之际,柳坊的花灯都亮了起来。
阿泽赶上鼎盛之时,欲鱼贯而入,却遭眼尖的女子拦住。
“诶,姑娘,此处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她因楼前矗立如山的打手收敛了神色。
翻院潜入。
目之所及尽是人头,如此灯火烁目,声乐盈耳,又到何处去寻梁松呢?
她一时迷茫,被挤入一段昏暗长廊。
廊中笑声放肆,女子们搀着步履轻浮的客人,不慎跌倒了,也就顺势卧下取乐。
她小心翼翼地穿行,眼神没有放过一处。
梁松之狡诈,她早有体会。
“诶——”
前方一晃悠的醉客撞了上来,难见的明眸竟让他心一酥,他情不自禁伸手,又被一旁猛开的门夹住。
痛得嗷嗷直叫。
阿泽一时怔住,只见门内出来一人与他擦肩而过,行姿潇洒。
加快脚步。
长廊曲折好似迷宫,她握紧半生,于转角处挡住那位宾客的脚步。
“你怎会在此?”
她将人逼至幽暗花墙之上,眸中冷意毕露。
“这么快便能认出我,姑娘是记性好,还是记的深?”那人抿唇一笑,眼神三分闪烁:“酉中不仅景色绝胜,秀色更是动人可餐——”
可惜下一秒眼神骤紧,痛得嘶声。
他顺势坐下,眼色深沉。
“江湖浩大,相遇何其之难,姑娘何必折杀这难得的缘分?”
“缘分?”她收回击人膝盖的长剑,再一次,不偏不倚搁至人颈间:“那你便留着这缘分,到黄泉游历去罢。”
正欲将人击晕,不远处下来一道霓裳羽披影。
走到何处,何处便会迭起痴迷的惊呼。
“是伊水姑娘!”
“今日有何贵客,竟劳得尹花魁亲自下楼款待?”
她不免分神,见那女子盛装打扮,鹊钗金环,朱裳绿带,如红莲花神,风情不可方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