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近中秋,树间染黄,山中偶尔飘来细雨,让群山环绕的城池融成一块琥珀。
东街市场最是热闹。
梁松从问诊后,就一直在附近徘徊。
朱鹤散一解,他身体似乎恢复如常,不免庆幸。
或许赛神医所言也不过危言耸听,毕竟他不傻,怀揣着某样东西,自己定已成众矢之的。
街边摊贩铺展牛皮,摆满琳琅,一面乘凉一面观望,半天也成不了一单,却过得很是惬意。
他有些羡慕,身边一人摩拳擦掌来问:“怎么?有宝贝出手?”
他却狠瞪人一眼。
观望许久,目光最终投向一众楼子中最高的一栋,金匾气派,龙飞凤舞写着——可居台。
此楼专为奇货交易而建,名号响彻江湖。
更有戏言,十步一剑客,百步一刀侠,但行千里路,唯见奇货台。
奇珍异宝,江湖消息,但凡有所价值,来者不拒。
若想进行一场安全可靠的交易,此处亦为上佳之选。
只是此楼主人崇氏很是神秘,富可敌国,势可成派,梁松看着金碧辉煌的楼台,觉得这话不错。
然他观望数日,既不愿暴露,又搭线无门,一时进退维谷。
直至他发现高楼之上一处檀窗正开,窗边似站着一人低首打量他。
他一惊,立刻拉低斗笠,却被一双黑靴挡住了去路。
“我家主人,邀壮士赏脸一见。”
拦路者一身素袍,侍卫打扮,然面容清丽,蛾眉乌鬓,是位姿态不凡的女子,此刻目光注视向高阁。
他抬头,见正是他察觉到的那处窗户,一人身穿玄锦,头戴青檐帽,朝他颔首。
确是尊贵之人的做派。
楼上实则另一番光景。
那公子透过窗缝,见梁松被人引入瓮中。
掀开笠貌,虽生着浓密胡须,仔细一看,眉清目秀,乃是乔装后的阿泽。
梁松此人心眼甚多,她万不敢前去打草惊蛇,然不过片刻,房间外却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她赶去开门,见门外唯一脸沉色的观鹤,皱眉。
“他说人有三急,险些就地解决,我只好放他去,结果——”
结果就摆在眼前。
阿泽幽幽叹气,梁松还是那个狡诈的匪贼,正跨出门去寻找,脚步一滞。
“中计了。”
她弹指飞簪向深邃的走道尽头,一抹黑影赫然闪过,人亦如疾风相追。
原地的观鹤一惊,这才恍然。
原来他并非发现了什么破绽,而是,对买家的试探。
可显然,他们不曾检验住。
紧跟着追去。
然任谁也没想到,等走廊空荡,一道湿漉漉的黑影悄摸逼近。
正是梁松。
假意逃跑,实则藏于污秽粪池之中,跟踪人前来,本欲探探虚实,却见一伙算计之徒。
他庆幸自己的谨慎,但也由此明白了,眼下境况,想要独善其身而稳赚不赔,几乎是不可能的。
故索性铤而走险,偷上一笔。
他附在门上静听,不见动静,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手中攥着观鹤笼络自己的一颗金豆,他猜测她们必准备了丰厚金银,方才匆忙,或会落在房中。
刚要推门,一不留意廊尾走来两位黛衫女子。
他身体一绷,唯恐身上熏天臭气惹人怀疑,谁知那两人竟停在他身后。
“我家主人请你走一趟。”
“不认识,让开!”他语气恶狠,手已绕后握刀。
然还未等他握紧,一女凭借灵活的手腕将暗器抽了出来。
“由不得你。”另一人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取下头上剑簪,率先抵在他咽喉处。
他就被如此押着,到了深处一扇金漆红门前。
“当家,人已带到。”女子朝里恭敬秉。
门很快打开,一同样青黛的女子朝梁松看了一眼,发话:
“等等。”
她使唤手下剥干净他身上衣物,将数桶水浇头,又取来香软的锦缎将他裹住。
他如一头待宰羔羊,周身围绕上一股浓郁香气,不比花楼里的刺鼻香,极其好闻。
然他粗人一个,识不得。
这才入内。
穿过戏蝶屏风,这屋子可称宫殿,装潢也是他从未见过的富丽。
内室与外厅隔着紫罗幔,薄薄一层低垂在黑石地面上,隐隐绰绰只窥见上头有影。
酒水入杯,杯盏相撞。
待终于传来说话声,却只有厌恶二字。
“太臭。”
听起来是年轻男子,带着酒足饭饱的惬意,慵懒浑厚又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