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刻袁溪在一旁见证,定然会将殷医生的话抛诸脑后,果断制止师植弱的无知妄为。
历来,迷失在患者记忆中的向导不计其数。
想成为专业向导,要学的第一课首先是节制,克制窥私欲,也克制打破砂锅问到底过剩的探知欲,如此才能尽量避免被蛊惑,被引诱进无尽深渊。
师植弱不知道这些瓜葛,又自恃有神巢牵涉的自己不会委顿险境,所以她放纵自己沉入患者的精神图景深处,在无天无地有山有水有岭有林的复杂空间中追逐四散零落里藏得最深的记忆碎片。
瞄准眼前一块莹莹的最能留住她目光的记忆碎片,师植弱操纵精神触手尝试捕捉,却屡屡扑空。
她分明已经洞悉了目标记忆碎片的躲避规律,却总是因为反应慢上一步而失败。
反思造成失败的原因,除开记忆碎片会灵敏闪避之外,她猜测还因为她习惯了人类的形态,下命令的时候总是关于人类的肢体,而延伸出的神力尚没有办法理解。
于是令神力触手在患者的精神图景中化出人形。
透过不曾细究面容的神力小人的耳目肢体,师植弱佯装往右扑上目标碎片,在它开始撤退之时转而提前抵达预估的轨迹落点,成功将目标碎片捕获。
碎片笼在手心,师植弱才意识到她还不知道怎样读取记忆。
要暂时放下去问袁溪,还是自行尝试?
虽然袁溪说这位患者就是提供给新手向导锻炼技巧的医疗材料,但当已经能看到令这位患者恢复健康的曙光,被这位患者百般情绪尽数洗礼过的师植弱存在一种微妙的不忍。
仿佛她与这位患者本为一体,她是她站着的身外身,她是她瘫睡在床的本相。
哪怕能够动用神力抑制住这种幻觉与感染,师植弱却放任与这位患者的情绪团紧密相连的污染融入自身。
被她吞掉的污染会慢慢融入她,是因为它与她本质同源。
污染,会令星际人类情绪与感官紊乱的污染,本质上是神战战场上遗留不散的,失序的神力余秽。
当她以神躯容纳污染,失序会自动归正为有序。
又由于是异神神力,融入她的同时也改造她。
异神神力自过往宿体沾染的情感,在这过程中被内化为属于师植弱的情绪体验。
当她内视,能明显看到异神神力嵌入她的神躯。
像是扎进血肉,再突兀不过的刺。
不过,神巢,也就是孵化室,反馈告诉她这其实是件好事。
完成神蜕的过程中原本需要母神的神力作为外来刺激以襄助她脱离幼生期,但此刻师植弱并不能确定母神是否在神战里幸存,是否已经开启了轮回。
所以此刻一点点累积起异神神力,或许能将滴水汇聚成涌泉,以预备她日后进行神蜕所需。
不将异神神力剔除,便必然受其携带的近任宿主的情绪浸润。
师植弱几乎是将这位患者的所有聚拢成型的情绪团都席卷了一遍,因此可以说她的全部情绪体验都来自于这位患者。
她看见了她,看见了她的喜怒哀乐怖,以及更多的微妙难以规范的情绪,知道她会痛,也透过她知道了痛是什么感觉,因此不忍。
至少,她不愿让这位患者因她而再生痛楚。
在不忍的驱使下,师植弱已经决定要退出精神图景,去找袁溪讨教如何探知记忆碎片的内容。却不料她正打算放手的记忆碎片突生异变,将神力小人吸了进去。
看过这块碎片里循环上演的记忆,她才明白它突发异动的原因。是因为从她的思绪中捕捉到了“袁溪”。
记忆的主人,这位躺在病床上的棘手病患,名为白不殊。
从这块记忆碎片中,师植弱得知:白不殊与袁溪,以及之前来病室跟袁溪发生过不愉快口角的,名叫邢珈的向导还在军校的时候就是同期好友。
碎片的开端是一场争执。
主要是白不殊和袁溪之间争执不下,邢珈像是隐身了一样,只偶然地在白不殊的视线一飘忽中现身。
师植弱看着,有些意外于这场争执跟她的孵化室有关,但想了想后又发觉不足为怪。研究神巢之于人类可能造成的影响,总是需要志愿者。
白不殊想报名做志愿者,尝试从在神巢里发现的蕴含高危异常能量的死物中驯化部分为己用。但袁溪坚决反对。
“你就这么上赶着去当小白鼠吗!”袁溪看起来怒气冲冲。
师植弱的神力化身立在白不殊之内,只感知到平静。
她尚不知极端的平静有一个别名,叫漠然。
白不殊平静回应道:“以我的出身,我现在拼尽全力才抵达的地位,如果不做小白鼠,终了一生也无法接触到圣泉。”
不欢而散之后,记忆跳转到白不殊进入神巢。
同时进入神巢的有三十人。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