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的小道曲折蜿蜒，因为雪天路滑下山的路走得远比上山更为艰难，要是一个不留神脚下打出溜，恐怕小命也得摔掉半条。
那人背着她也不说话，只一步接着一步的埋头走着，他步伐迈得不大，每踏出一步前都非常小心谨慎，同样每一步都十分平稳得令人心安。
她把脸靠在那人的脖颈处，贪婪得感受着他均匀平稳的呼吸，以及久违的令人心醉的沉香木香。
风雪骤停，山野间的松竹都铺上数层白霜，满目烟白犹如人间仙境。凉风袭来，松竹间的枝叶交错纠缠，落下数不尽的雪花点点，或洒或飘，最终都飞向他们，不多久青丝便被染上一层银白。
此情此景，有种浑然天成的浪漫，美景配良人，乔娇娇忍不住吟诗一句，“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
“这是白居易的《夜雪》。”她话音刚落，原本默不作声的那人就接过话茬。“你很喜欢雪？”
“古往今来有多少文人墨客都为雪景陶醉，我当然也不例外。”她轻笑着说，随手拨弄掉落在那人头上的飘雪。“你呢？面对这么美的景色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月落霜华，凝冰结彩，山间寂静幽然。
她听到那人深沉如水的声线，宛如漂浮在重重山影间的回声，“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雪染白头，白头偕老。
她怎么都猜不到那人竟会往这处去想。彼此的心思一下被挑明，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只得佯装镇定地说，“你这说法有什么出处？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过。”
那人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轻声回说，“没什么出处，随便翻书时看到的。”
“没有出处的可不算，你再想想。”她抿嘴笑着说，“得有个出处才行，还必须符合要你当下心境。”
“那就……”那人又走了几步，恍然间停下来说，“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他声音低沉动情，一言一词都像跨越了千万的回响。侧眼看去他纤长的睫毛上挂着些许透明的冰晶，宛如晶莹剔透的钻石镶嵌在眼睑处。
这是李商隐的一首《无题》，明知相思无益却欲罢不能，说得就是情根深种，念念不忘的刻骨铭心。
难道……这就是那人此时此刻的心境……
红晕瞧瞧爬上双颊，乔娇娇只觉得周身的温度似乎有回升的征兆，脸上越发滚烫，像面对着火炉似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那人轻声细语地问。
她窘迫局促得实在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只得转移话题说，“听我哥说你在盛灵山待了很久。”
“嗯，住了快半个月。”那人背着她重新小步挪动起来。
“是遇到什么事吗？”
“刚开始是有点小麻烦，不过很快就解决了。”
“那为什么还待这么久？”她打量着那人的神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
那人挑起下下巴望向山间雪景，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不想回去，这里清净。”
乔娇娇失神一笑，“怎么着，何总还学古人玩起避世隐居来了？该不会是要出家修行，脱离红尘？”
“红尘愁苦深似海，偶尔避世一阵子没什么不好的，而且我也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环境让自己冷静下来，也好认清我真实的内心。”
“所以，你有什么收获吗？”乔娇娇好奇地问。
那人叹了好长一口气才说，“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把你忘了，有时候我真的怀疑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捂不热。”
说话间他的声音也跟着愈发颤抖，像被凉风打得支离破碎了一般，“其实，我不愿回去也不是在逃避什么，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去找你，害怕自己会没脸没皮地粘着你。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感动，我只是担心这样会惹你厌烦。”
“乔娇娇，面对你我总是失控，越来越不理智，我变得没有自尊也没有自信，这样的我让我自己都感到陌生，所以我不想再见到你。”
原本听到这番话，乔娇娇心里是说不上来的感动，差点没留出两行清泪来烘托气氛，但一听到那人最后一句话，就有点不大痛快，心里堵得慌，呼吸都变得不顺畅。
“不想见到我干嘛来找我，不如让我冻死在山上好了。”她横眉冷眼沉声说道，“这样一来，你永远都不用见到我，岂不是更省事省心。”
那人听出她话里话外的气恼，扑哧一笑，缓了许久说，“我原先也是这样想的，你死就死吧，和我有什么关系。”
乔娇娇刚想发火，就听见他声音更加低沉地说，“但是当我知道你不见了的那一刻，我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全都土崩瓦解。当时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把你带回来。哪怕你这辈子都不会和我在一起，一辈子不想见到我，我也要去找你，我要你活着。”
“可要是找不到我呢？或者我要是真的噶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