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芝眼见着翠姨娘前后的转变,才真个儿体会到这里的女人都是怎样个活法,主母跟妾室真是天然就有了分别,只要钱权在手,不省心如翠姨娘也翻不了多大的风浪出来,她的未来八成就是顾氏的翻版,养一养孩子,闲了给妾室做一做规矩,兴致来了还能和小妾讨论一番金线的十八种用法。
翻了年她也不过四岁,足够她学会如何处理与妾室以及非婚生子女的关系了,如果她爹的官能越做越大的话,她将来无论嫁到哪一家日子应该都不会太难过,前提是不要把男人放在心上,欢欢喜喜守着本心过一世也没甚个不好。
才在心里头做了这样的打算,可年后见着柳士沅从府里领了个柔柔弱弱的云漪姑娘回来时还是气了一场。
她自己不在乎未来的丈夫三妻四妾,为的是她晓得自个儿不会对那样的人动心,可顾氏是受着三从四德的教育大的,年少夫妻哪里会没有二两真情,她很替顾氏伤心。
当初一个翠姨娘还可以说是意外,这一个云漪姑娘却是柳士沅自个儿带回来的。看别人还能旁观者清,看自己的亲爹难免留有几分余地,当初还能自我安慰是翠姨娘上赶着,现下才明白当老爷的真的没有意,岂会教一个丫头得了手,还是柳士沅自己心志不坚罢了。
只不过翠姨娘是一时的消遣才不教他上心。
顾氏看柳士沅的心愈发淡了下去,可他带着云漪姑娘来了,还是先来问了她意思,不说自个儿要纳妾,先问一句,“太太看着她可喜欢?”
云漪姑娘看着是个柔弱的,也只是这样而已,清秀佳人且够不上边,据说是个有才的,能唱擅画,行院里长大的,南词北曲都会,可却未入贱籍,还算得上是个良人家的,立了志要嫁个知己。
柳士沅去府里吃了一回酒,同行的都赞一声才俊,他是正经的进士老爷出身,比不得在座的捐官,又长得面如满月,有人发酸有人起哄,说自秦淮河的行院里来了个云姐儿,一把好嗓子满腹的诗书,新到了台州地界儿,既然没有入贱籍自然也不肯教人梳拢,只要个才高的才肯跟了去。
起哄架秧子着妈妈领着云姐儿出来见一回京里来的才俊,两支《喜相逢》的曲儿唱过就发了狂性,三俩做成一堆开始吟诗填词,往来唱和一番就对了意,各自在心里道一声难得。
一个是怜弱惜才,一个是青眼另待。
云漪姑娘见了顾氏低头敛衽,话不多说,眼睛不乱瞟,是个规规矩矩的。
顾氏就知道柳士沅的心思了,到底还是到了耐不住的这一天,问的是她喜不喜欢,她喜不喜欢又有甚个差别,也相信她拒了这一个柳士沅也不会有多的言语,可拒了这一个也总会有下一个,还不如留点儿体面。
点了头,留下云漪姑娘仔细问一回,模样不出挑,性情倒是好的,真就是个长于才情的。
挑了个吉日,喝了云漪姑娘的茶,云漪姑娘就正式成了云姨娘。云姨娘走的是正经娶姨娘的路子,先给了院子做了酒再圆的房。
西院地方大,也不必单独劈一个院子出来,云姨娘直接去和翠姨娘做了邻居,两个人隔了一道月洞门分住了两边,只翠姨娘是先来的,住了最大的一个小院儿。
西院里四四方方隔了月洞门的小院子很有几个,仪芝总觉得她娘早就预备着这一天了,这才教翠姨娘住进了西院,怕是归置宅子的时候心里就有了谱的。
柳士沅主动带了云姨娘回来,连着几天仪芝见了他理都不要理,要不就避而不见,柳士沅以为自己是不赶巧,每回才见不到女儿,顾氏却有所察觉。
柳士沅这回从府里吃酒回来,带回的可不止一个云姨娘,有些事顾氏本不欲这么早教女儿知道,见她像个小大人似的竟很明白这些事体,一时倒拿不定主意要不要告诉她。
她还这样小,本该再过几年清净日子的,可见着她这些日子的举止,又担心她走岔了路,心里的道儿要是走窄了,以后苦的只能是自个儿。
腊尽春回,又是一年里草长莺飞的时节,这南省素来有个“一月鹞,二月鹞,三月放个断线鹞”的说法,倒与京里三月放晦气的风俗不谋而合。
顾氏挑了个黄道吉日,领着一众丫头婆子媳妇加上两位姨娘两个女儿,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天台山上去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府里就忙活开了,上房的丫头们忙着准备素斋点心以及添香油的钱米,外头小厮们忙着牵骡子备马整理车轿,每一样都进行得井井有条。
上了山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山里前几日才下过一场雨,满山的绿树嫩草都教洗得碧青喜人,到了山里就不比路过市集时的人多了,仪芝觑了觑顾氏,忍不住就要偷偷将帘子掀开一条缝儿。
顾氏的身子随着车轿不时晃动一下,一双眼微阖着,似睁非睁,闻着缝隙里灌进来的熏风,嘴角挂起一抹淡笑。
车轿走着走着却突然停了下来,耳听着外头逐渐嘈杂起来的人声,顾氏睁开了眼,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仪芝。仪芝这才恋恋不舍地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