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出来颠三倒四的，禁不住就要教人发哂，然而嘴角还没弯上去又放了下来。顾氏将手里的账本子往桌上一掷，绿罗也停了拨算盘珠子的手，报信的小丫头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索性也不看账了，盥了手陪着仪芝吃金团，拈起一枚，素的娘俩一人一半，荤的就全给她。咬得一口才抬眼对绿罗道，“你去瞧瞧怎回事。”
仪芝默默地啃着糕团，顾氏派绿罗这个烈性的去，看来这一回就是不打算善了的意思了。
这一去不过半个时辰，再回来的时候后头跟着一串儿。绿罗亲抱了莲姐儿在怀里，翠苗和黄奶娘紧紧跟在一旁，薛妈妈同另一个婆子一道儿锁了翠姨娘的胳膊来。
莲姐儿在绿罗怀里呜呜咽咽地哭，到了近前矮身教顾氏瞧一眼襁褓，仪芝也伸了头去看，母女两个就都皱了眉，莲姐儿白生生的腿根上好大一团青紫，这哪里是能摔出来的地儿。
使了个眼色教人将莲姐儿抱到后头仪芝的碧纱橱去，连带着把仪芝也哄了后头去。绿枚寻了药油来给莲姐儿擦抹，仪芝坐在自个儿的螺钿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莲姐儿的小手指头，也不知前头是甚个情状。
再回到前头去的时候，当地已不见了翠姨娘，只见黄奶娘接过莲姐儿抱在怀里，讨好地对着顾氏直笑，顾氏就对她点一点头，“好生喂养莲姐儿”，又吩咐绿罗，“那一个是个不晓事的，还是正经请个大夫家来罢。”
大夫来了开了两贴药给莲姐儿灌下去，又有翠苗和薛妈妈精心守着，渐渐地也不漾奶了，只胃口终究是再赶不上以往。另一个奶娘本就闲了一阵子，这下教彻底打发了去，独留了一个黄奶娘供着。
东厢的事终究是闹得大了，当日那个小丫头慌慌张张地跑来，后头绿罗又亲去押了翠姨娘来，这一路人多眼杂，表面上是风平浪静，私底下却难免有人议论。
都知道翠姨娘是教太太关起来了，厨房上给守柴房的小厮送饭去的丫头说，翠姨娘口里先还嚷些不三不四的话，经了这一遭不敢骂太太，却把薛妈妈、翠苗姑娘连带着黄奶娘和守门的小厮都咒了个遍，后头饿得狠了才消停了下来。
翠姨娘自从怀了莲姐儿过的就是金尊玉贵的日子，虽说比不上仪芝和顾氏的吃穿用度，却也很够了，是她原先做粗使丫头时夜里发梦都梦不到的日子，好日子过惯了的哪里经得起这般狠饿。
可顾氏吩咐了，说翠姨娘肝火过旺，须得正经饿足三日才败得下火。肚里知道饿了才晓得后悔，央着门口的小厮分她口饭食，倒招来了两口唾沫，“姨娘气性大，小的们饭食粗贱，不敢脏了您的口。”
实则只是不敢违了上头的意罢了，话说得这样生硬逆耳，为的还是前两日翠姨娘的口不择言，将他们一道儿骂了去。也明白自个儿当的是谁的差，况又是惯会捧红踩低的。
原先看着体体面面的一个姨娘，可说关了也就关了。肚里出来的是个姐儿，柳士沅连莲姐儿都想不起来，又哪里还会顾念到她。偶然听顾氏提了一嘴，不过一句，“太太看着办罢。”
在柴房待足了三日，过够了暗无天日的日子，就明白这个家里其实谁都不把她这个姨娘当准，这才认清自己脚下的路，三房没有董氏和柳士沚，自然出不了一个花姨娘。
顾氏既然说了是三日，那就一日不多一日不少，三日后就有顾氏身边的丫头来接她出去，先扶着她洗涮干净，换上齐整的衣裳，再领着去给顾氏谢恩。
来的丫头子跟守门的小子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见到她还是尊敬地垂头叫一声“姨娘”，可开锁的小子却对着她们点头哈腰满面谄媚，一向不通文墨的翠姨娘，头一回明白了“规矩”两个字怎么写。
等见到顾氏就晓得老老实实地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说一声，“请太太|安。”
顾氏听了点一点头，赐了座，又着人送了碗莲子羹来给翠姨娘，“才下得火去，还该用些清淡的。”
候着翠姨娘一碗莲子羹见底又谢了赏，顾氏才道，“莲姐儿到底是你肚里出来的，闲着也该做几样小帽兜儿来，总是你的一片心。”
翠姨娘碍着顾氏，嘴上应了，到底是不甘愿，总觉得生了个莲姐儿是来讨债的。接生的蔡大娘说她补得太过了，孩子在肚子里长得太大，这才不容易出来。要是再补得多一些，指不定就该一尸两命，现下不过是伤了身子，总算大人小孩都活了命。
当时顾氏听了就气了个仰倒，还以为是厨房里的人贪了翠姨娘的银子，眼皮子浅到连她的话也不听了，安置了莲姐儿再教人一查，才晓得翠姨娘这个糊涂的自个儿在屋里教石叶支了炉子炖补药，倒像是顾氏故意苛待她一般。
先前在翠姨娘跟前服侍的是翠苗，那是个知好歹的，厨房上的又教顾氏拘着，这才教翠姨娘少进补了几个月。
可自从石叶到了翠姨娘身边，为着讨她的意，诸般小意殷勤哪里是说得尽的，翠姨娘耳朵里灌着蜜糖似的言语，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熨帖，愈发看石叶是个好的，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