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城门下钥。
金吾卫郎将邵武举着火把立在城楼上,望着在夜幕下驰远的小黑点,问旁边人:“方才骑马出城的是唐国公?”
立在一旁的小兵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回大人,是国公与国公夫人。今夜也不知城外有什么热闹,这不半个时辰前南宫大人才出了城,后脚国公爷就跟去了。”
“南宫大人也出城了?”邵武自言自语道。
小兵耳朵尖,眼珠子一转,专门捡了好话讲:“南宫夫人就葬在城外,南宫大人与夫人少年夫妻、鹣鲽情深,怕是夜深人静时思念的紧,这才三天两头地出城祭拜。”
“三天两头?”邵武闻言睨他一眼,“怎么个三天两头法?”
“就……”小兵有些心虚,“其实也没三天两头,就是约摸着半月前出过一次城……”
邵武薄怒道:“这可跟三天两头差远了,以后想好了再说,没得叫有心人听去误会。别长了张嘴来竟惹祸,没得把咱们整个金吾卫都给连累喽!”
***
京都背靠景山,夜里蝉鸣声噪,当初乔笙便是从山脚的围墙处偷入的京都。
从初春到盛夏,一晃数月已过,兜兜转转又来此处,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两人共乘一骑,唐阮翻身下马,乔笙紧随其后,下得也算熟练。不过唐阮怕她摔着,还是站在后头,老母鸡护崽似的虚张着胳膊。
待乔笙双脚落地,他才接过马缰牵着,打量了一番四下黑黢黢的树林,便见漆黑密林中透出一片白。
白上拢着红光,隐约可见有两盏白灯笼吊在天上,山风呼啸穿林,打得灯笼乱摇。
这情形,猛然撞见就宛如活人闯入了幽冥界,兜头撞上鬼界的大门。若是个胆子小的,必得吓得抱头鼠窜。
“姐姐,那儿似乎有个石牌坊。”
唐阮指了指那片白,心道深山野林里见着这东西,是南宫家的祖坟不假了。
两人把马儿找了棵位置隐秘的树拴好,这才躲躲藏藏地稍稍走近些瞧。
这石牌坊修得高大,若再在立柱上刻几条龙,说是皇家陵寝也不为过。
石牌坊当中刻着“廉正”两个大字,红光被白纸筛过,映在红字上,有种凄惨惨、血糊糊的感觉,半点清白廉正的味道都没有。
唐阮靠着树干抱臂嗤了一声,“廉正。就凭他南宫炽?姐姐,这景山风水好,朝里不少人把祖坟修在此处呢,咱们别是找错了?”
“没错,就是这儿。”乔笙笃定道,“你忘了,我初来京都,就是翻过这座山,从山脚偷入的城。”
提到几月前的事,唐阮眉梢微动,“是啊,姐姐当时跑了,害我后来找得好苦。”
乔笙莞尔,看着眼前与儿时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石牌坊,嘴上却道:“当时领我们进城那人提过一句,说这儿就是南宫祖坟,不会错的。”
南宫家的祖坟选址极为隐秘,饶是乔笙儿时来过几次才勉强能记得位置,若今晚让唐阮带着袁驰来,两人怕不是要找到天明。
可她还没想好怎么跟唐阮坦白秦家的事,既如此,不如把自己为何知道南宫祖坟位置这件事推给当初领路的那个人,也好少费些口舌解释。
乔笙胡诌的这番说辞唐阮也瞧不出信不信,只淡淡“嗯”了声,抬眼望着牌坊深处。
那里,守墓人的房子灯火通明。
只有莽夫才会硬闯。
“依姐姐之见,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那儿。”乔笙反身一指,黑乎乎一片,唐阮却记得,路过时,那处是个村庄,想来是景山之上,各家守墓人的聚居之所。
比起亲自查探,不如先听听有什么谣传。
唐阮挑唇一笑,“劳烦姐姐引路。”
这里的小屋前都扎着半人高的篱笆,他们几乎围着各家转了一圈,才在最后一家找见了个半夜不睡觉、蹲在院儿里疯狂抓头的男人。
隔着篱笆,唐阮道:“这位大哥,我与内子着急赶路,可怎么都转不出去,劳驾您给指条路。”
男人两手插.在乱发里,身上敞怀穿着一片布马甲,看着唐阮他们,眼神活似撞见了鬼。
呆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鞋子拖在脚上嚓嚓嚓地走过去,隔着篱笆与唐阮对望。
“大半夜赶路,咋想的?知道这山上都是坟地不?万一再碰上头狼,还能活命不?要不在这儿凑合凑合住下得了,赶早再走。”
唐阮冲他笑笑,“无妨,家中事急耽误不得,车马就停在村外,找着路就一会儿就出去了。”
男人点点头,抬手冲着月亮一指,“朝着月亮一直走就走出去了——”
话音未落,就听房里传来一声咒骂:“你个黑心的,这山上有啥,他们小两口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大半夜叫人家小两口赶路啊?”
一个女人从屋里冲出来,碎布拼成一件小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