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破云而出,银霜遍洒。
中庭宴席已开,忙了整日,好不容易逮着个喘息的空档,丫鬟们三五成群四散在府中的角角落落忙中偷闲。
花园烛光黯淡,凉亭有凳有桌,映着凉凉月色,明暗适宜。人在亭下,不会太过显眼,亦不会摸黑抓瞎。
却是苦了亭上人,不敢动,亦不敢言。
唐阮习武,耳力自然过人。方才乔笙只留意到第一波路过的丫鬟,却没注意到从另一侧的小径中传来的细碎脚步声。
唐阮倒是听见了,偏偏两只手都不得闲。
撒了左手,乔笙必然跌落。
撒了右手,俩人一起跌落。
左右为难。
他灵机一动,想了个下下之策,睁着眼睛俯首吻了上去。
就见乔笙如惊鹊一般,美目圆睁,两颊迅速绯红一片。
随着唇瓣的湿热感传来,乱七八糟的想法扑啦啦在唐阮的脑子里炸开了花。
完了完了完了——
姐姐被我冒犯到了怎么办?
觉得我孟浪轻浮怎么办?
以后不跟我说话了怎么办?
对我避而不见怎么办?
离府出走怎么办?
……
窘迫、羞涩、担忧……战场上悍勇无敌的一军主帅,面对自己的心上人,退意萌生。
温唇一触即离,若非他刻意的俯首,乔笙真以为这只是一次无意间的碰触。
随着唐阮抽身的动作,氤氲暧昧中有微风灌入,燥热的夏风在此刻都变得无比清凉。
咔哒——不知唐阮的动作碰到了哪块松动的瓦片,亭下躲懒的丫鬟立刻止了声竖耳细听。
乔笙亦被那声响惊动,窝在胸口的手往前一探,揪住了唐阮的衣领,阻止了他向后撤身的动作。
她侧目看着唐阮,比了个口型:“别动。”
唐阮僵住。
乔笙转头看向亭下。
脚步声窸窸窣窣自亭中往外响起,一个丫鬟将脑袋探出亭外,四处张望,只需回首抬头,就能看见垂脊下乔笙露出的半个脑袋。
乔笙不动声色地把脑袋歪向唐阮,刚好将自己整个人遮在垂脊下。
却在不经意间,绾起的柔发扫过唐阮的喉结,带起一片酥麻,直贯心底,又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搅扰了他的心绪,紊乱了他的呼吸。
他仰着头,下颌高抬,抿唇成线,把粗喘的气息闷在胸口,裹着杂乱无章的心跳,胸腔剧烈地一起一伏。
人在亭上,夜空像是近在咫尺。
满目都是灿烂星辰,若换了以前,他必然能在这躲躲藏藏的紧张时刻,镇定自若地拉着乔笙赏星弄月。
可眼下,他看星不是星,见月不是月,满目都是方才乔笙近在咫尺的含羞芳颜。
感受到唐阮的如雷心跳,乔笙身形一顿。
并没有回头去看。
若没有刚刚那个若有似无的轻吻,她必然会以为唐阮是觉得刺激好玩而心跳加快。
可现在,她犹豫了、有些不确定了。
同样的夜,都是皎月当空,他们曾在歇云殿内相拥。那一晚,说不动心是假的,说是姐弟之情也是在自欺欺人。
倘若那日是情况特殊、一时悸动,不能当真。那么现在,半月的时间也足已令他们清醒,情急之下的举动从来不掺任何杂念,都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明明他可以“嘘”一声以目示意,且她的声音说到最后也是如猫如蚊,亭下人未必听得清。哪怕听见了,以唐阮的身手,也足够在短时间内带她抽身,总会有别的办法。
可他,却吻了上来。
而她自己,扪心自问,并不反感。反而有些……怦然心动。
乔笙背对着唐阮,一瞬不瞬地看着瓦缝间随风摇摆的小草,屏气凝神感受着自己“砰——砰——砰——”,犹如小鹿乱撞的心跳。
若真是对唐阮动了真情,那么有些事,她必然要好生想想如何对唐阮坦白了。
对于她的身世,接受与否、结果如何、是走是留,她不能以己之见强加于唐阮,有些事,还是要过问过对方的意思才能再做决定。
或许有些“有缘无份”,其实就是“有口难开”。明明是“佳偶天成”,偏偏被一句“我这么做,都是为你好”而生生拆散。
倘若能坦坦荡荡地将一切事情说开而非独自承担,大概就不会白白错过。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周琼,怀中的木盒被她抱得更紧了些。
望了一圈没瞧见人,丫鬟返身进了凉亭,另一人打趣道:“你呀,别一惊一乍的!放心吧,孙妈妈还不知躲哪儿吃酒打牌呢,找不着咱!”
亭下传来“哗”的一声,紧接着是“咔嚓咔嚓”。
听声音,估计是这种偷懒躲活的事没少干,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