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惯着她们吧,”傅融改为与她对面坐着,撑着船,“回来都不知道什么时辰了。”
广陵王抬起眼皮:“哦,你又知道我要去哪儿了?”
傅融沉默,广陵王习惯了他的沉默。也不追问,手指轻轻敲打着船舷,断断续续地哼唱着不知名的曲调,心情颇好。
“鼓钟将将,淮水汤汤......”
傅融开始后悔自己转过身来,现在看哪儿也不是、说什么也不是。那人却似全然不知,只侧头看着岸边轻轻打着拍子。
“你......”
他终于找到一个话头。辅一开口,那人就慢悠悠地看过来。
“这身衣服什么时候做的,我不知道。”
傅融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像是真的在思考衣服和他的权责关系。广陵王换着角度,认真欣赏着他的表情,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傅融眉头动了动:“......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广陵王摆摆手,再次摊开双臂。
“想看就看呗,”她笑道,“府里侍女做的。说是外地货商带来的时兴料子,样式好看、质感不错,觉得新鲜,就买回来了。喏——”
说着,那人靠近几分,伸出手来。
她不喜欢佩戴过多饰品,若非必要,平日多是侍女给什么就戴什么。女孩子们也乐得给她装扮,看见什么有趣的东西都争先让她试试;偏偏她也不恼,一个休沐日,悠哉游哉地坐在廊下,捧着茶盏,任她们在背后比划梳妆,还指挥她们把其他路过的密探一起抓过来。
好在,毕竟是王府的侍女,装束不至于太过惊人。
秋冬的衣物毕竟有厚度,没有暗纹,细密地绣上了纹样。为了不喧宾夺主,侍女们用浅色的蓝、白、黄彩色丝线勾勒出了长寿云纹,从衣身往四周排布逐渐宽松、稀疏。仔细看,袖口、领缘处的云纹里还藏着几个字——长乐明光。
指尖半掩在衣袖之中,五指微张。傅融抬眼,对上那人不解的目光。
他本想说,哪有女孩子是这样的,伸手那么张狂。
傅融轻笑一声,托起她的手。
广陵王的手指很好看,笔直纤长,常年包裹在手套之中,按理说,应当是“细皮嫩肉”的。
傅融的拇指抚过,指腹下是接连不断的阻滞触感。
广陵王微微笑着:“傅副官,摸哪儿呢?”
傅融低着头。
“……好看。”
不知不觉,前边的速度慢了下来。他们坐的是小舟,除却船身没有任何遮挡。两人没有更多的动作,但谁也没有放开。
眼尖的人看到了,密探们嘻嘻哈哈地问:“傅副官!你拉着楼主的手做什么啊!”
傅融这下意识到了距离的变化,本能地要抽回,对方却比他更快地抓住。
“......喂!”
广陵王却不理他,举起他的手晃了晃,朝那边道:“傅副官给我手相呢!”
“傅副官还会看手相啊?看不出来啊。”
“看手相哪有手心朝下的.....我看是楼主又犯什么错了,傅副官要打她板子。”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那么奇怪......”
“是啊!哪有下属打上司的?”
“可是楼主看起来很开心啊?”
“连起来听可太糟糕了......”
......
广陵王乐呵呵收回视线,顺势将两人的手放在膝头,屈起二指,在他的掌心搔了搔。
“看吧,没有人在意的。”
傅融抿了抿唇。那人边点边说,一字一顿。
“傅、副、官?”
“......好了,”傅融捏了捏恼人的手指,“等回去。”
广陵王瞧他,说道:“你可想好了啊,过了这村......”
“嗯。”
傅融还有些走神,下意识道。
广陵王:“......嗯?”
傅融抬眼看她,眼神中有些迷茫:“嗯?”
今日几次屡屡受挫,广陵王蓦地抽回手指,退回到之前的位置,双手拢在袖中。
傅融:“......?”
傅融问:“怎么了?”
“没什么,”广陵王慢慢道,“只是觉得,回去该重读《韩非》了。”
傅融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她。
暮秋的天气总是多变,出门时下着雨,眼下云开雾散,竟还破开一些金光洒在河中。本是微弱的光芒,可此段河面格外广阔,层层漪流推助,像是快把天地都照亮了。众人多日不见天光,下意识地抬手遮在眼前。
“楼主,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啊,”小鸦捂着眼睛问,“都快出广陵地界了,不会是要把我们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