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得的是癫痫,你知道癫痫是什么吗?就是大家说的羊癫疯,你知道羊癫疯是什么吗?就是好好的一个人突然就倒在地上浑身抽筋,还会吐白沫子。我爸爸说我的病说不定哪天就会窒息死——就是憋死——所以就带我来这儿了。”
蔺桷原以为对方和她一样也是瞒着家长跑出来的,所以才想和朱宵灯做个伴。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待着,生病以来她就不爱和人交流,她不喜欢被这个滔滔不绝的陌生人打听私隐。
但这个叫朱宵灯的姑娘居然主动向她坦露病情,让她受宠若惊,不免产生了亲近感。
很久没人把她当作一个普通人来看待,更别提交朋友了。虽然以前也有几名好友,可全都由于蔺桷的敏感易怒而离她而去。
她是多么希望朋友们理解她、不放弃她啊。
多少次她渴望像以前一样在课间和她们一起手牵手去卫生间,一起讨论明星八卦,一起抱怨课业,然而她们再也没有叫上她。她偷偷地期待她们来和她打招呼,可惜这个愿望在第一次高考结束后彻底破灭了。
同学们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留言,蔺桷没请任何人写,也没任何人请她写。
她是一堆垃圾,一堆大家避之若浼的泛着臭气的垃圾,百分之百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是她对社会最大的贡献。
而朱宵灯,像寒冬黑夜中一盏小小的油灯,试图用微弱的火苗来温暖蔺桷冰冷的心。
听完朱宵灯的病情,她同情起这个漂亮的姑娘。
朱霄灯看起来健康活泼,蔺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随时倒在地上,甚至会……死?
死,是她每天思考的课题。她想过跳楼、烧炭、上吊、喝农药、卧轨。
如果不是看到了郭子聪的新闻,她会在妈妈生下小孩之后,迅速选择其中一种方法来结束这累赘的生命,让所有人得到解脱。
和朱宵灯不同,主动选择死亡的人是有心理准备的,朱宵灯显然很想活下去。
真讽刺,不想死的人偏偏随时可能会死。
“我得的是甲亢。”
“甲亢?就是大脖子病吗?”说完朱宵灯才觉知不妥,掩住自己的嘴。
蔺桷笑笑说:“不止大脖子,还有大眼珠。”她指指自己突出的眼球。
“咦?这应该不是很严重的病吧?没有危及到性命也需要来这里治疗吗?太不划算了。”
“我的病挺严重的,而且还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蔺桷反复强调“严重”两个字。
“抑郁症?甲亢还会得抑郁症吗?”
蔺桷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因为大家都认为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而已,她不想去解释那么多。
朱宵灯见蔺桷又沉默了,显见是不想回答,于是指指蔺桷的书包问道:“进去之后要住一个月的,你带的东西够用吗?”
“他们会发病号服,还免费提供基本的生活用品,我提前问过。”
“我可是带了一大箱子的衣服啊,哈哈!早知道就不用费力去打包了。我还带了所有的课本和练习册呢!马上就要高考了,住进来这一个月也不能偷懒,我真佩服我的毅力!”
“你也是今年高考吗?我也是!我带的书不多,方便的话能不能问你借几本看看?”
“这有什么问题!我们跟医生说,让他安排我们住近一点。不过不知道这儿的病房是单人间还是多人间。”朱宵灯有了学友,不胜开心,“不过你为什么一个人来呢?你爸妈呢?”
朱宵灯对她如此热情,她也不好再隐瞒:“我骗我妈说要在学校封闭式集训一个月,拿了生活费坐火车来的。”
要不是蔺桷一脸认真,朱宵灯真会以为她在开玩笑。她从小生活在父母的保护下,即使在最叛逆的时候也只敢私自停药。
她瞬间对蔺桷刮目相看:“你胆子好大!你不怕你妈剥了你的皮?”
“我妈这几天到预产期了,她忙着生孩子呢,没空搭理我。”
“你真会挑时间,你妈坐月子至少得一个月。等她出月子,你也已经回家了。可你能一辈子瞒住她吗?”
“我还没想过这一步,等我回去之后再说吧。今后三十一年之内会发生什么,谁预料得到呢?”
“我们两个好像!我现在也是一门心思只考虑眼前,只有像我们这种被老天抛弃的人才能理解这种想法。你说你还能活三十一年,你今年19岁咯?我今年18,小你一岁。你只比我大一年就这么有主见,今后可要多多照顾我呀,哈哈!”
朱宵灯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爽朗劲儿,这是一种带着悲观的爽朗,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却融合得恰到好处。
“其实我很羡慕你和他们,你们都有家长的陪伴,也就是说,亲人认同你们来这里治疗。”
“你只看到了别人的表面情况,说不定有人并不是自愿来呢。”朱宵灯垂下脑袋,烦躁地用手指摆弄电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