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孩子脸,方才还晴空万里,如今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闲来一只手里牵了两根绳子,算他有私心,一根长一根短。长的那根牢牢地捆了腕子,不留一点缝隙,摩挲几下就会蹭得皮肤红肿破皮。短的那根系的松散,生怕给姑娘家白净的腕子上留瑕,手挣一挣也就出来了。
他微微侧目,余光偷偷打量那根短绳的另一头。
他本以为这姑娘聪明,性子又烈,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给他捆了。没想到绳子套上去以后便像安了紧箍咒,她倏忽沉寂下来,面色死寂如枯木,甚至隐隐有些发颤,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安静得有些过分。
闲来收回目光,耐心地在大理寺的青瓦檐下等,雨水顺着檐沟淋漓而下,在石板上溅起水花。
不愧是大理寺,青石碧瓦,楼宇建得巍峨庄严,大部门就是不一样。哪像他们那破烂衙门,上次破的瓦还没补呢,想来此时雨定是漏了一屋子。
孟渠板直地站在房梁下,面无表情,等着里头人出来接应。往常总是片刻就会来人,想来因得现在已是月底,大理寺要将一月的案宗整理成册封存起来,定然是应接不暇。
“如许。”
里头传来声朗朗的唤声,声音如清泉泠泠,和风习习,似轻盈地浮在虚空里,抚得人心中安定。
适合唱慢情歌。
祝江月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么个念头。
她面色难看,大抵是上辈子死得太痛苦了些,给她留下了抹不去的应激反应,这麻绳一套上来就让她控制不住地噤声。
人在极度紧张时会有一些身体为保护自己主动发出的的反应,比如颤栗,昏厥,失声。而祝江月惊惧之下便是失声,她的喉咙如今像个风管,只能换气吞咽,张张合合间硬是发不出一点声儿。
她有些无力的垂着眉眼,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此人步子温吞,不紧不慢,踏步频率都是稳然的,想来是个斯文有礼的人。
“大人,这两人便是今日玉狮子窃案中抓住的贼人,如今玉狮子已寻回,特将人送来问审。”
孟渠对此人倒是恭敬,面上冷霜都松动几分,不再一张脸上明晃晃地写着“生人勿近”。
祝江月缓缓抬起头,想去看看来得是何方神圣,却正巧撞进一双柔和清明的眸子里。他的眼睛似月光恬静温和,人处迎光处,瞳仁里不免落进几许碎光,更显莹莹如玉。
他目光是并不冒犯的打量,并不掺鄙夷嫌弃,仿佛是等待你可否需要帮助。
祝江月很熟悉这种眼神,在岗位上战战兢兢几十年,被时间磨得经验老练的老局长看人便是这般。她坦荡迎着他的目光,也同样地打量回去。
此人一身兰苕青衣,芙蓉玉面,眉角无锋,温润如其腰间白玉一般,是君子之质。他衣上绣着隐隐云纹,在浮光下如水飘摇游动,整个人便如水中映月,高悬天边不落凡尘俗世。
“这位姑娘也是同党么?”季风予疑惑道。
他自恃判案无数,一双明目如高堂悬镜,谁黑谁白一眼便能了然于心。这姑娘目光澄澈纯净,看人坦荡还带几分气性,并不似鸡鸣狗盗之徒。
孟渠答道:“此人行迹鬼祟,先是一声不响地待在玉狮楼库房里头,而后声称捉贼,以一根烧黑的木炭作了一张画像出来。此画非水墨丹青,也不以线条勾勒,而是由色块而拼,能画出真人十成十来。”
他从腰腹间取出那张画像,佐证似的展示在季风予面前,在收获到季风予讶然的神色后继续说道:“我起初也只以为她是无辜之人,甚至一身好本事帮着画像抓凶,可是你看看——贼人一身遮掩到现在都没换下来,面上的黑布还裹着呢,全身上下严严实实只露一双眼睛,若不是提前熟识怎能将脸画的这么像?”
祝江月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无奈。
谁说只有眼睛,身形高矮胖瘦,脸的轮廓大小,眉眼的距离长短,都是给她的信息。只怪自己实力太强,竟有一天因为太厉害而被抓捕问审,前一世都是她看着别人被审,如今倒是天道好轮回。
季风予敏锐捕捉到她这一丝惆怅,听完孟渠的话到底不急不躁,转头来温和开口:“你可认么?可有什么要陈情的?”
祝江月下意识地张了张口,却发不出来半点声音。
孟渠道:“大抵是被戳穿了无话可说。”
季风予未听信“是否是说不出话来?”
祝江月连忙点头,感激地看他。
季风予了然,接过闲来手里的绳子,对孟渠道:“我且将人提进去审,雨天路滑,你可在侧室喝杯茶,等雨停再走。”
“不了,衙门事多。”孟渠惯来不是闲着的性子,见人已送到,便行揖礼告别,带着闲来走了。
祝江月被牵着从走进大理寺大门,里头是一条深深的长道,墙壁高厚,透不进光,晦暗不明。饶是是白日里,都是以两道边高挂的灯烛为光源,幽静冷清,许人一种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