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披荆斩棘、手段狠辣的和总兵,却在家事上遭人掣肘,这是谁也不曾料到的。
革命星火势如燎原,和致远才明白,人外有人。
当孙大帅差人来调和的时候,和致远不得不摧眉折腰。
下午来客只说了几句话——让和总兵不要为私情误大事。说女人家的争执不必当真。又说孙大帅认为和总兵胸有大志,往后定当多加提携。
半句未提蒋思娴,却句句都是蒋思娴。
小红敲门,说夫人在玉松少爷房里歇息了,让给老爷送安神茶来。
自上次受伤,香橼便日日为他煮安神茶,即使近几日也未断过。
她怨着他,却又念着他。
和致远觉得心口闷疼。
推开门,和致远说:“放在床头柜上吧,我出去一趟。”
小红不敢多问,只应声照做。
和致远开车到总兵府,径直走下地牢,在拐角处一间隐蔽的牢房门口,停住脚步。
不同于其他一览无余的牢房,这一间装的是铁门,狱长打开门,识相地退了下去。
和致远缓步走进去,反手关上牢门。
里面也别有洞天——瓷砖贴墙,大理石铺地,弹簧床垫,丝绒床品,茶几上放着精致的英式茶具,花砖玻璃门后是西式装潢的盥洗间。
蒋思娴正坐在唱片机旁的藤编摇椅上闭目养神,巨大的白色貂绒软垫和小巧的白色羽毛折扇中间,嵌着她被桃红色旗袍勾勒得窈窕有致的身形。
唱片机里放的是《G小调第四十号交响曲》。
“老爷,您的兵下手真狠,我断了的肋骨还没长好呢,就不起来给您行礼了。”蒋思娴幽幽开口,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你不该对孩子动手。”和致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怒火如狂澜,但他只能将它压制,反噬自己。
“不该做的,就不能做吗?”蒋思娴轻笑,“老爷,您攻城略地的时候,可有想过‘该不该’啊?”
“你——”和致远气极,一口气冲上心口,噎得他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呢?我只不过给了吴嫂一盒针,是让她做针线用的,谁知她坏烂了肚肠,做出这等事来,还想嫁祸于我!如今吴嫂被你打死了,唉,死无对证了呀。”
“你……”和致远缓过一口气来,“香橼不曾害你……”
蒋思娴猛地睁开眼,抬手关上唱片机,在陡然的安静里,声如鬼魅,“她是什么出身?也妄想爬到我头上来?!和致远你搞搞清楚!是谁跟小叔子不清不楚?是谁跟革命党牵牵连连?好像不是我吧?不是我吧!”
她倏然起身,几步逼近,“和致远,她的所作所为若是传扬出去,你还有脸当这个总兵?!你还有脸面对你手下的几万号人?!和致远,我是出身烟柳,可当初是你三书六聘把我娶进门的!你图什么?还不是图我和孙大帅、阎大帅相熟?后来莫名其妙来了那么一个村妇,你就弃我于不顾了……和致远,我劝你清醒一点,如今应该是你攀附我而非我攀附你!你好好想想,为了那样一个贱人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