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宛之前并没听姐姐提起过阿蓉的过去,当然,出于礼貌她也不会多问。很多话别人不说,肯定是因为不想,所以谢宛便把簪子插在阿蓉的双环髻上,“这个金丝发钗,上面有几颗绿松石和水晶,正好,你明年也该及笄了,就当我送你的礼物。”
阿蓉小心翼翼接过去,这贵重的礼物并不敢收,“我不能……”
“有什么不能的?”谢宛笑道,关心他人已经成为谢宛多年来的习惯,其实八年前她本来不是这种性子,不过,既然要和人打交道,肯定得付出些什么。
“阿宛,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你想和谢老大一样,不考虑婚嫁吗?”阿蓉生怕自己问得唐突,不过出于好奇,还是忍不住问。
“嗯,怎么说呢,没遇见合适的,”谢宛背好刚从西市淘来的胭脂水粉,她其实并不怎么在别人面前提起这些,“你们这些日子还好吗?有没有人闹事?我刚从西境回来,长安就又变了样子。”
阿蓉摇摇头,似乎只要谢宛在身边,就不会害怕。两个人不语,并行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谢宛酝酿了很久,犹豫再三,“阿蓉,你,你知不知道刚刚走过去那一队带头的人是谁?我总觉得有些眼熟。”
“他?他是柳令公的次子,柳洲隐,表字浩游啊。”提及柳洲隐,阿蓉轻松一笑,“这位柳二郎模样格外俊秀,侍卫东宫,当年有很多娘子芳心暗许。不过呢,这柳二郎的脾气也怪,说媒的人前去,他都拒了,说什么,良缘天赐,何须人强行撮合?”
“那,柳令公就默许他这么任性?一直拒绝人,总归是不好。”
阿蓉好像很了解这些贵人,“他们有资格。阿宛,你应该也知道,长安现在除了皇族李氏,有四贵姓,萧柳裴韩,这柳排在第二个呢。他的柳,可是河东柳啊!”
谢宛对于世族并没太大感触,她本身也是陈郡谢氏。这种世族排名,隔多少年就要重新排一次,没意思。当年谢氏何等风光,谢安东山再起,谢玄力挽狂澜,现在呢?留在她头上的还有多少?换句话讲,就因为这个出身,她就应该自卑?
整个大周犄角旮旯的名门郡望海了去了,她自卑得过来?
不过,还是不能表现出来,“即是如此,想必柳令公已经为儿子选好新妇。”
阿蓉却又摇头,“确实没有。话说回来,柳令公和柳夫人当年便是一见倾心然后结为夫妇,所以对几个儿女,管得不是很严,只要互相喜欢,又是清白人家便好。阿宛,你不会喜欢柳二郎吧?”
“哪有。”谢宛不自然地躲开目光,阿蓉笑着打趣,“柳二郎确实长得好看,他和太子站在一块儿,真的像极了一对璧人。而他呢,朋友也很少,只和太子一起玩,不像阿宛你,朋友很多,又热情。”
“那你知道,他们这队人是去做什么的?”
阿蓉算算日子,似乎对此极为熟悉,“今日是上巳呀。贵人郊外踏青,每年这日圣上都会在郊外的马场打马球,顺便待在樊川行宫住一段时间。今年,估计也和往年一样。”
“马球啊……”谢宛望着路尘,长长仪仗队渐走远了,“我也会打,下次可以和雁回城的弟兄们一起。”
东宫一队人马走了一路,刚出城门,便有人策马驱至柳洲隐身侧,向他附耳说了几句。柳洲隐闻言瞬时深色凝重,遽尔如释重负。他迅速下马,单膝跪在太子銮驾前,“臣有要事禀报。”
太子挥手,身边的宫人掀起车帘,柳洲隐入了銮驾,周围陷入一片寂静。
“当年旧案终于有了进展。殿下,洗雪冤屈就在此时。巫蛊是你最后的污点,若是能够平反,梁王将再也无法借此攻讦,圣人也会愧疚。”柳洲隐神色激动,“太重要了……这个线人,我搜遍了长安,终于找到了。”
“都不重要了。”太子难掩失望,“你还不明白么。浩游,若是我们把此案翻了,等于逼着父亲承认错误。皇帝怎么可能犯错?即便有错,也是身边人做事不周。”
“殿下,你怕了?可是那因巫蛊遭受牵连的太子妃和韩将军,却并没有因死而解脱!他们的家人至今受到殃及,太子妃的哥哥,因此仕途不济,终日沉沦。殿下,我们活着,不只是为了活人,也为了死人。”
太子眉头攒动,他不是无情之人,田间麦垄的香气,让他复杂的性子里总有一抹温暖的底色。太子妃温匀姿,是妻子,陪伴左右,给他一个家,东宫卫韩重光,护卫在侧,为他遮风挡雨。
这两个人,在李弘泽初次步入宫廷之时,给予他难得的关怀,让冷冰冰的碧瓦朱墙,有了一丝温存。
然而,因为一场巫蛊疑案,这一切再没有了。
“许多事,圣人不是不明白。匀姿有没有行厌胜之术都不要紧,只要有那么一点证据,圣人就敢断定。我只是觉得凄凉……”
她才十五岁,就那样轻飘飘地死在了狱里,李弘泽还记得,她身子一点点冷透的感觉……韩重光又有什么错,一介武夫,如何能辨明朝政纷扰!难道说,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