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凝成了句：“王兄说的是。”
棋盘上，黑棋正呈背水一战之势，错了一子，便是满盘皆输。
姜瑄沉默了半晌，忽而又开口道：“王兄，可否容我再问一句，灵族与普通人，究竟有何不同？”
姜铭微微眯了眯眼，“怎么？我姜氏一脉乃是神族后裔，你有何怀疑？”
姜瑄稳稳当当落下一子，将气数已尽的白棋提完，方才抬头正色道：“不敢，我怀疑的是我自己。这两年我百般尝试，始终无法通过蓝髓石汲取灵力。我回来后，查阅了藏书阁史籍，近百年间，蓝髓石停采，姜氏子孙多早夭。没有灵气滋养，姜氏族人至多活不过十六岁。可我被封为大祭司，去北境给夏侯连彻治丧那年，就已满十六了。”
姜铭一怔，手里的棋子都险些握不住了，“姜瑄，你是我姑母予宁公主和东遥青家家主青瀚之女，你的身世天下人尽皆知，你有何好怀疑的！”
姜瑄凄然道：“东遥州没了，我不能调查自己到底是何出生，典籍可以捏造篡改，可蓝髓石是个死物，断不会诓人。王兄，我已经被驾到这个位置上，无论无何也逃不开了，我只是想心里有个着落。”
姜铭并不回应，而是捡了另一个问题说道：“这才是你当初执意要嫁给云景衡的原因？”
姜瑄坦然道：“是。一个血脉不纯的傀儡，留在云泽，难道等着任人宰割吗？”
“住口！”姜铭拍桌而起，“你就是我姜氏一族的后裔，没有任何人能够质疑你的身份，你也莫要胡思乱想。那蓝髓石本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不然百年前我族先辈也不会明令禁采。你用不了它，也是幸事！”
姜瑄默然低头，执着黑棋凝视许久，方才落了子，起身作揖道：“王兄，这一局，我赢了。”
姜铭看着棋局，哑然失笑，起身站起来扶她，“我家阿瑄果真是长大了，竟知道对弈之时乱人心绪了。”
他当然知道，姜瑄方才的问话并非激将，而是发自内心，但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地把话题避了过去。
姜铭起身走下台阶，缓言说道：“祭典准备的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等着日子到了。”
“这是你第一次主持祭礼，要多上心。”
“是。”姜瑄道，“云泽这边的结界，我也派人青瑜山的弟子夜以继日地守着，没发现有问题。至于桐宁和商沧两边，暂时无暇顾及，只能等到大典之后，与白启修和楚沅两位州守商议之后再做打算了。”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此番又有群狼环伺，姜瑄自然会事无巨细地盯着，连祭舞的人选，都是她从师门青瑜山亲自挑选来的。
王宫藏书阁记载，七百年前，姜氏灵族被贬谪下凡至元央大陆，为结束当时的天下纷争，以术法建立了能移形换影、穿越空间的镜漩门，天降于各地，以雷霆之势赢得战争。
姜氏一族是否当真为谪仙民间一直多有议论，可镜漩门却是实实在在留存于各州的。只不过后来姜氏掌权后，声称镜漩门被魔气侵扰，因而下令以结界将其封印起来，后世永不续用。
此后，姜氏族人还在风眠的青瑜山上开宗立派教授术法，以维持结界稳定。
起先，名门子弟多以能进入青瑜山修炼为荣，但因其生活枯燥艰苦，且对仕途无益，便逐渐放弃。因为近百年的青瑜山，逐渐演变为穷苦人升迁的通道。
姜铭顿了顿，却又转身道：“阿瑄，往后你身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不想被人把控拿捏，你就只能牢牢地把权力攥在自己手里。可就算如此，有时往往百密一疏，事与愿违。这种时候，你千万要忍住了，咬牙撑下去。你已经被推上了这高位，你若是出了纰漏，连懊悔的时间都不会有。所造成的后果，也只能由你一力承担。”
“臣妹谨记。”
“身居高位，功成则受万民景仰，功败则遭永世唾弃。今后史书会如何写我，我都猜到了。你做的好了，我便是包容宽厚、无为而治，你做的坏了，我便是奢靡享乐、无心国事。”
姜瑄欠身，“我自当尽力而为。”
两人交谈着不知不觉已走到了殿外，跨过台阶，姜铭抬头叹道：“夕阳无限好，陪我出去走走吧。”
姜瑄赶忙跟过去扶他，肢体相接的时候，她才觉得姜铭身体发软、气若游丝。
她想起两年前，王兄送她出嫁时，亲自扶她上马车。那时，他还不似这般病弱，到底是这些年，自己一个人闷在风眠让他担心了。
下了石阶，姜铭忽然又开了口，喃喃道，“阿瑄，这偌大的王宫，同心同德的就只有你我兄妹二人，王兄怕你孤苦无依，王兄想看着你出嫁。”
姜瑄小心翼翼地搀着他，觉察到他身体发颤，情真意切地回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