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殿内,姜铭布了局邀夏侯晏对弈。姜铭执白子落下,堵了星位上黑棋最后一口气,而后边提子,边幸灾乐祸地问道:“她不见你?”
夏侯晏怏怏然道:“殿下在休息,臣不敢打扰。”
姜铭抬眼瞥了他一眼,悠悠道:“云泽与宿临气候差别大,夜里你怕是睡不惯,我这有安神香,等下你拿些去吧。”
“谢王上赏赐。”黑棋已然岌岌可危,夏侯晏又落一子,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姜铭穷追不舍,“你杀伐果决,午夜梦回之时,也会惊悸而醒吗?”
夏侯晏死死捏住了棋子,掷地有声地落下之时方才应了一句,“落子无悔。”
姜铭轻笑出声,“好一个落子无悔,那便继续吧。”
两人沉默着对弈了许久,眼见着胜负便要分明了,內侍忽然前来通报,“王上,长公主殿下求见。”
姜铭微微抬头,将目光朝夏侯晏斜了斜,在两人目光相接之时,开口道:“让她进来。”
片刻后,姜瑄走进昭华殿,给王上见了礼,当她目光触及正向她躬身行礼的夏侯晏时,身行稍稍僵了僵,声音清冷地道了句:“夏侯州守一路辛苦。”
夏侯晏仍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低着头,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睛,“许久未见,殿下可还安好?”
“尚可,起身吧。说起来,宿临一别后,我与州守便再没见过,听说你其间来过风眠?”姜瑄不仅将过往种种都囫囵了过去,还对他方才的到访只字不提。
“是,觐见王上,顺道问候公主。”夏侯晏直截了当地说道。
宿临在云泽的西北,而风眠却是在东南,姜瑄心里暗想着,他这个顺道,当真是顺得很。
当年燕国在边境突然发动偷袭,两国当即开战,姜瑄的婚约也便成了一纸戏文,自那以后,她便去了风眠的无色山修炼。
这两年间,夏侯晏去拜访她又岂止是一次两次,只不过,多是拜帖是如何送上去的,便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他只好静默着在山脚绕上一圈,便匆匆离去。
“可惜那时我在闭关清修,不便与州守相见,劳你费心了。”姜瑄客套完,便凑到姜铭身边,瞥了眼桌上的棋盘,“王兄,这个局势,我看你是要赢了。”
姜铭舒眉笑道:“他不善对弈,剩下的残局,不如你来?”
夏侯晏知趣地说道,“既然殿下来了,那臣便不打扰您与王上议事了。”
“你退下吧。”姜铭心领神会地说道。
姜瑄本不想入这残局,谁知他竟然走得这么快,便只好在王兄对面坐下,细细研究起来。
阳光斜照,姜铭注视着夏侯晏离去的背影,漫不经心地调侃道:“我整日躺在这王宫里,都听到了不少你们的传闻。传闻,自然是假的,不过你对他......”
“无稽之谈!”姜瑄蹙眉落下一子,“王兄何必拿我寻开心。”
“你一来,他便走得这么快,是不知如何面对你,慌了。”姜铭道,“他十八岁掌权宿临,手握大军镇守北境,见过多少内奸、外敌,何曾有过畏惧,却在意外见到你的时候,慌了神。”
姜瑄冷笑道:“他来我宫中没见到我,知晓我醒来后会来向您请安,便故意在这等着,想必思虑已久。”
“是我让他来的。”姜铭道,“何况你也知道他在,不还是来了?”
姜铭知道,当年的事她还是未曾放下,便忍不住劝道:“阿瑄,给自己一个机会,别折磨自己。”
姜瑄愤然落下一子,“王兄可当真以为,他夏侯晏,是忠良之人?”
“人有愧疚廉耻之心,便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姜铭听了也不恼,反问道:“阿瑄,倘若有朝一日我病逝,这偌大的齐国,你谁也不信,你想倚仗谁?”
“王兄莫说这种话!”姜瑄急切地争辩道。
姜铭凝视着棋局正色道,“你不信他,防着他,不是不可,可景和元年,他父亲夏侯连彻被弹劾质询之时,是你竭力护着夏侯家的名节,云泽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当年我劝你,莫要强出头,你执意不听。后来他战死沙场,你还亲赴北境为他治丧。阿瑄,是你自己把自己逼到了这般境地。就算你不做表态,日后只要夏侯晏做出维护你的姿态,你也脱不开身了。”
姜瑄面色憔悴,“我原以为,居上位者,行事秉公、不偏不倚,既不存心打压、也不肆意妄为便是好的。”
姜铭冷笑,“那是你老师裴怀渊迂腐!我当年也想全你天真,可如今的局势你也看见了,别再心存妄念了。”
“这颗棋我若是握不住,必遭反噬。”
“那便看你本事了。”姜铭道,“能在这王城内翻云覆雨的,有哪个人是容易的?我以为在风眠那两年你已经想明白了,怎么连颗棋子都不敢把握不住?”
“可……”姜瑄紧咬着牙关,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一下去,各种念头在脑海里翻涌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