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暖之际，一代又一代的白鹤成群结队地盘旋天际，越过威严伫立在云泽中轴线上的大齐王宫，向北而去。
距离王宫上一次的整体翻修，已经过去了十余年，因而纵然是精心维护，王宫到底还是露出了被时光侵蚀后的倦容，原本的金碧辉煌变得斑驳朦胧。
然而这种岁月摩挲过的沧桑感却也使它获得了另一番风致，一种古朴而不容置疑的权威。
七百年来，一贯如此。
姜氏一族自称灵族，有传言称，大齐王宫的气象光泽是与姜氏的气息运势相连的，王宫黯淡，正是灵族血脉式微的表现。
王上姜铭在十七年前受了重伤，就此落下了病根，后来经过调理虽是恢复了过来，近年来却是每况愈下。如今的他早已不是当年锋芒锐利的少年帝王了，他的面容也因为病态的白皙而显得憔悴枯槁，只残着些经年累月积攒下的余威，让人不敢直视。
明堂之上，姜铭倚着头斜靠在王座上，闭目小憩，堂下无人，寂静无声。
一位公公疾步走在他身旁，俯下身轻声道：“王上，夏侯州守在殿外候着了，他一路上快马加鞭从北境赶来，身上的玄甲还没来得及换下呢。”
姜铭疏懒地睁了眼，并未斥责有何不妥，缓言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后，夏侯晏稳步走上大殿，躬身行礼：“臣宿临州守夏侯晏，恭请王上圣安。”
姜铭拖着的华服走下了王座，亲自将他扶了起来，淡淡问道：“北境如何？”
“一切如常。”说着，夏侯晏取出一个泛着幽蓝光泽的白瓷小瓶递给姜铭，“还请王上保重圣体。”
姜铭顺手接过，却不去看它一眼，脸色阴沉地背手走上王座。
御前戴甲、着甲不跪，夏侯晏这几年，是放肆得愈发明目张胆了。
姜铭心中明了，他这是故意为之，做给王城那五大家族的人看的。
景和元年，他父亲夏侯连彻战死沙场，他年少掌重权，但凡退让了一步，便会落了个任人欺凌的下场，便如同现今的自己一样。因而，他只能对内对外，步步紧逼，寸步不让。
下位者挑战自己的威严做戏，姜铭心里自是不悦，可他也无可奈何，谁让他受制于人，还需靠着宿临给他炼化蓝髓石维生。
姜铭回到座位上，玩味地说道，“今年压台的不是你，桐宁的白启修，至今也没来见我。”
每年春祭大典时，各州州守均要来云泽观礼，并在礼毕后聚于南清阁，与天子五官一起，商讨一年要政。而在典礼前，则需提前到达云泽朝拜天子。
各州事务繁忙，提前的期限虽然没有规定，但为了合乎礼制，州守们一般都会掐着时间出发，在大典前一周左右抵达云泽，也好和云泽官员相互拜谒，互通讯息。
因为一些陈年旧事，宿临州和南清阁诸臣的关系素来紧张，夏侯晏懒得做这种一团和气的表面文章，借口北境军务严峻，向来是七位州守中来得最晚的。他迟迟拖延、千里奔袭而来都到了，桐宁地临云泽，祭典在即，白启修现在还不到，不应该的。
“王上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见有人抢了你的魁首，觉得有趣，说笑的。”姜铭笑道，“白启修许是同你一样，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
夏侯晏心中一惊，分辨不出他意图所指，便顾左右而言他道，“北境有我二妹守着，我出发前细细叮嘱了要布防森严，若有什么情况，定会第一时间传讯。”
“你二妹夏侯萦倒确实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将才。”姜铭顺着他的心意转了话题，“对了，这次带你三弟来了吗？我记得他还从未来过云泽，总是安居一隅，可不利于眼界开拓啊，不如让他来王宫住上一段时日？”
数十年前姜氏一族人丁尚兴旺之时，确有过派人至各州分管监察的时期。可让地方送亲眷入京为质，却是近百年间再未有过的情况。
见夏侯晏默然不语，姜铭又是一笑，“还是算了。你们宿临和云泽谢、卓二家积怨已久，万一闹起矛盾来了，我怕是来不及调和。还是让他在宿临好好念书吧，等年纪大些了，再来为我大齐效力。”
“谢王上为舍弟费心，臣一定对他好生教导，不辜负王上期许。”
夏侯晏也听得明白，面上说的是他三弟，影射的是他自己。姜铭的意思是：你想让我为你斡旋，可以，但你得掂量清楚，自己是在为谁效力，别受了偏袒恩惠，反而自视甚高，愈发目中无人了。
得了承诺，姜铭也终于舒坦了些，开口说道：“如此便好，你风尘仆仆而来，想必也是累了，沐浴更衣后，再来昭华殿陪我下棋吧。”
“是。”
蓝髓石已送到，姜铭自然不愿再见他身着甲胄了。
夏侯晏刚想退下，却听见姜铭又道：“见过阿瑄了吗？”
“臣已有两年未见公主殿下。”夏侯晏如实相告。
“是么？”姜铭